時代呼喚“大詩”

 

 

      當今我國的報紙(詩報除外)很少發表詩歌作品,即便有些報紙偶爾發一點短詩,也多半是作為點綴或補白。究其原因,我以為主要還在於詩歌本身,遠離生活,脫離群眾,敗壞了讀者的味口,致使讀者人數銳減。長此下去,令人擔憂!

 

中國是個詩的國度,中華民族是個詩的民族,自古以來就有著光輝燦爛的詩歌傳統。滔滔黃河水澆灌出的《詩經》,滾滾長江浪拍激出的《楚辭》,宛如兩脈巨大無比的乳腺,世世代代哺育著成千上萬的詩人。從屈原、曹操、李白、杜甫、白居易、陸游、蘇軾、辛棄疾,直到毛澤東、郭沫若、艾青、臧克家、郭小川、賀敬之……詩國的天宇上真個是群星璀璨,光焰奪目,他們寫下的瑰麗篇章何止萬千!毋庸置疑,無論是唐詩、宋詞、元曲,還是現代新詩,都是詩人們智慧、心血和汗水的結晶,是我們民族文化寶庫中的瑰寶,也是我們民族的驕傲!

 

然而,近些年來中國詩歌(包括傳統詩詞和新詩)似乎出現一種徘徊不前的態勢。詩壇上一些人不關心日新月異地變化著的大千世界,遠離工農兵的火熱生活,而是沉浸在個人的小天地裡,玩味小花小草和私人感情;一些人習慣於大而化之、人云亦云、毫無個性地歌頌,甚至仍以標語口號入詩;還有一些人熱衷於從故紙堆裡尋找詩題和靈感,寫出的詩自然沒有時代感和生活氣息,倘若隱去作者姓名,簡直分不清出自哪朝哪代,有人謔之為“假古董”。

 

上述種種狀況如不徹底改變,就很難出現能夠動人心魄的傳世之作,也很難出現真正意義上的大詩人。

 

誠然,寫親情、友情、愛情等個人私情的詩歌,真正寫得好也可以引起他人的共鳴。但是,這與我們歷代的大詩人們那種氣吞山河、憂國憂民的博大情懷相比較,畢竟顯得過於蒼白、渺小了。有出息的詩人應當尋找高闊的視角,大筆譜寫時代主旋律,多寫能夠反映人民群眾精神風貌、引導人們積極向上的大題材。只有這樣,個人的審美創造才能在廣大人民群眾中得到共鳴,也只有這樣,才能寫出氣勢恢宏的壯麗詩篇。

 

    令人欣喜的是,去年在紀念反法西斯勝利50週年的時候,各地報刊均出現了一批感情激越、較有力度和深度的詩歌作品。比如發表在金陵晚報上的《狂雪——為被日寇屠殺的30多萬南京軍民招魂》(作者:王久辛)這首長詩,雖然構思還不夠精巧,語言也還比較粗糙,但它喊出了作為一個中國人、特別是中國軍人的心聲:

                那種恥辱

那種奇恥大辱

在我遼闊的大地一樣的心靈中

如狂雪繽紛  

表現著我無盡的思緒

……

這種強烈的民族自尊感是有其代表性的,因而也極易產生共鳴;

                 如果沒有撞破頭的精神

                 青銅的黃鐘便永遠啞默

更道出了“唯有鬥爭,才能勝利”這一樸素的真理。

 

    又如發表在南京日報上的《莊嚴的憑吊——寫在侵華日軍南京大屠殺遇難同胞紀念館 》(作者:王耀東),詩雖短小,容量卻很大,能引發人們許多聯想,從而收到“言有盡而意無窮”的效果。詩人在描述中日兩國的憑弔者都“哭倒在這裡”之後,這樣寫道:

展覽廳把慚愧和哀痛

摻和成清醒劑

抹在兩個民族的太陽穴

這一形象的比喻,揭示了中日兩國人民都將永遠記取這一血的教訓,永遠反對戰爭、熱愛和平的強烈心願。

 

為什麼在紀念反法西斯勝利50周年的那一階段能湧現出一批有分量、大氣磅礡的詩歌呢?原因很簡單,詩人們和廣大人民群眾一樣,都痛恨那場戰爭,痛恨法西斯和一切戰爭狂人!這就說明有了深切的愛和恨,才能寫出真正的好詩來。

 

如今,我們所處的時代是新舊交替、飛速發展的時代,我們國家正在改革開放、建設有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的旗幟下向著21世紀高歌猛進,我們的詩人有責任去歌頌人民群眾在前進過程中所表現出來的英雄氣概、英雄業繢和昂揚的奮鬥精神。

 

古往今來,凡是積極向上、繁榮昌盛的時代,都會湧現出一大批與之相適應的優秀詩作和詩人。我國歷史上的所謂“漢唐氣象”便是明證。及至“五四”時代,以郭沫若的《女神》為代表的新詩,一出世便以狂飆突進式的雄渾豪放的個性解放精神引人矚目,產生了巨大的影響。本世紀五十年代,馬鐵丁的《向困難進軍》也同樣大氣磅礡、激動人心,真實、準確地反映出那個時期我國人民的精神風貌。

 

一切優秀的詩人總是與人民群眾同呼吸、共命運的,經常傾聽人民群眾的心聲,關心他們的疾苦,並且勇做他們的代言人。白居易的《賣炭翁》、杜子美的《茅屋為秋風所破歌》以及當代詩人臧克家的《老馬》等等,之所以那麼深入人心,深受人們喜愛,正是因為它們都從不同的角度表現了黑暗的舊社會勞苦大眾的悲慘命運,反映出他們的願望和呼聲。

 

本世紀八十年代初,葉文福的《將軍,不能那樣做》、熊召政的《舉起森林般的手,制止》等詩,都從不同的角度揭露了社會上的醜惡現象,並加以有力的抨擊,道出了人民群眾的心聲。所以一經發表,立刻引起強烈的社會反響,許多警句廣為流傳。

 

值得一提的是,真正的好詩一定是感情真摯、勇於講真話的作品,倒不在於內容是歌頌讚美,還是揭露批判;同時還應指出,只要生活中還有陰暗的角落和醜惡的現象存在,就應當允許有揭露和批判的詩歌。每一個熱愛生活、有社會責任感的詩人,都應當嫉惡如仇,狠狠鞭笞一切腐朽的、醜惡的東西。因為這些都是我們前進道路上的絆腳石、攔路虎,不清除掉它們,社會就不能快速發展,社會主義事業就會受到損害。

 

縱觀我國文學史,大凡深入人心的名篇佳構,往往都是反映民間疾苦、批判腐朽沒落的題材;相反,歷代御用文人們那些專事歌功頌德、一味粉飾太平的詩歌,則很少有人記住它們。當然時代不同了,我們今天的社會畢竟是以光明為主的,無疑歌頌理應多於批判。

 

如前所述,我們正處在一個新舊交替的、跨世紀的年代,這個時期對於我們的國家、我們的民族以及每一個人都有著特殊的意義,作為詩人對此應有充分的認識,此即所謂“世紀意識”;同時,還應具有充分的“宇宙意識”,亦即要胸懷六合,關注全人類。當今世界,人類的生存環境越來越遭到破壞,人類的生存空間越來越狹小。一些科學發達的國家正在謀求向別的星球發展,以拓展人類的生存空間。作為一個詩人,如果對這一切漠不關心,而是沉緬在個人的小小悲歡裡,那麼寫出來的作品也必然是輕飄的、蒼白的,不可能有太大的價值。只有當詩人具備了世紀意識和宇宙意識之後,才有可能寫出高屋建瓴、大氣磅礡的詩篇來。時代呼喚這樣的詩篇!人民需要這樣的詩人!

 

                                 1995.10.於南京隨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