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苦難變為更尊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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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住在美國加州棕櫚泉的一位畫廊老板Lawrence Kirwood,看完我的畫後說:「初次遇見妳及欣賞妳的作品,強烈地感受到一股熱情。當再走近一些,以透視鏡心情看它們,我從每一幅不同的創作,看到原始和史學的動力、精神……」

    因這些原因,他不但收購我九件作品,並在2000年12月,為我在他Palm Spring 的畫廊辦畫展。

                    《我的天父》

1999年  Meilli Museum Fine Art, Inc. 收藏

 

    從我住處到炎熱的沙漠地帶,車程的來回是四個多小時,心是匆忙且緊張。當走出畫廊時,仍是日正當中,但我的身心卻急需鬆懈釋放。

    在那富人所住的高級住宅區,無法隨自己荷包內的「小孫中山」找個廉價餐廳,但,我對自己說:「Who Care!」

    車子在陌生城市,繞了好幾圈。發現一個品味十足的餐廳,我心動不己。白浄餐廳上的幾幅另類味道抽象畫,桌上鋪著優雅紫色餐巾,一盤營養清淡的鮭魚特餐,頓覺生活顯得超美極了。

    離開那炎熱的沙漠地帶,獨自開往住處途徑上,我握緊方向盤,仰望一望無際的山路,不禁停歇半刻,因我無法克制底心激動;片刻,喃喃自語:「至愛的上帝,感謝您!」

    淚珠不聽使喚地流,雖直說忘記過去,但此刻卻不能忘懷昔日踏踩的艱險里程。

    1999年接受新生報副刊主編袁言言精心策劃,在新生畫廊舉辦首次「衣錦繡」作品展,媒體得知不到一年時間,創作40件風格迴異作品的我,居然未接受過任何藝術專業訓練;他們驚奇。而後,又得知始終面帶微笑的我,是離婚、得過癌症的單親母親,不禁更為驚嘆經歷如此多苦難的小女人,如何畫出如此驚豔的畫?! 

    《康健雜誌》記者黃惠鈴說:「畫家王育梅的作品敷色華麗,誰想得到她經過黯淡的人生路?」在訪談的過程中,她不解訴說苦難人生的我,怎是哈哈笑聲一片。作家邱秀芷在我的「衣錦繡」作品展致辭時說:「每一幅作品代表她的心從黑暗中跳脫出來。」

    不少人說,從我爽朗笑聲或豐腴身材,是不相信我經歷過苦難。曾面對過的或許是苦難,或許不是;只是在這所有一連串的故事背後,它的意義究竟何在?今日的我,願分享的是:「苦難可以使人變為更尊貴。」  

    做為單親母親,日子比別人稍苦些。身兼嚴父的我,努力地給小牛豐富的愛,教導他要學會愛別人。我相信修女德雷莎所說:「能夠付出愛的人永遠都會快樂,而且活得有意義。」

    在流浪生活裡,我告訴小牛:英國劍橋大學三座特殊門牆的故事 ─:「德性之門」、「謙卑之門」、「榮譽之門」。我不斷提醒他;雖然我們生活不同過去,但我們不但學習過有尊嚴生活,也勿忘德性、謙卑、榮譽的重要。能懂得尊重他人,會更明白真愛。

《金縷衣》1999  Meilli Museum Fine Art, Inc. 收藏

 

    一位來自雲南的少數民族藝術家,看我得作品時,半天不語,離去時,簡單幾句:「你的作品像是一個神秘世界!」

    作品可反映人的情感,儘管色彩是多鮮豔、華麗,但總有意無意呈露它內在不為人知的真實心緒。當時自由時報記者邱旭伶說:「王育梅的作品是經過實驗下,所表現出既華麗又頹廢的美感;有張愛玲的味道。」

    被稱從文字工作者轉換藝術家,未曾想到過。如果說,苦難是化妝的祝福,愛的源頭,是考驗,我的確都曾有過。

  

    那年,我搬進二萬多呎的老屋,在徬徨無助時,經年輕姐妹天瑤鼓勵,我重回教會,我相信宗教信仰必能給我啟示與力量。

    雖然,我不認為上帝該對我的苦難負責,但我卻祈求祂保守我的身體,盼望賜予勇氣與智慧。那時,朋友分別借我兩本書「善有惡報」「裡外更新」。

    朋友也藉由該書與我分享他們所經歷過的苦,才知人都有無法痊癒的傷疤。儘管以各種方法,但也只能短暫的掩飾一些,而無法抽除傷痕裡的痛。

 

    當面對一片自然原野,幼年的田園生活再度浮現。我的餐桌上多了「清貧思想」「愛默生選集」與「湖濱散記」等舊書。

    突然想做名農婦,以賣有機農作物為生。我將名牌服飾、鞋子收起,重返84年流浪紐約的「苦行僧」心境。

    那時,到我住處探訪我的朋友,曾暗地笑我種菜,好比當年大陸大躍進與土法鍊鋼,同時又擔憂及婉惜,他們覺得我浪費上帝賜給我的才華;甚至想以投資方式幫助我往設計珠寶路線發展。

 

    自我封閉太久,自卑與恐懼環繞編成網絡住的心結。在那段期間,我像駝鳥似跑到附近山上。利用凌晨無人安靜時刻,試著禱告。我問祂:「你給我苦難,又給我愛,你幾次將我從危險邊緣拉回,這一切是為什麼?」。從書本、友情,我漸領悟;與其問「為什麼?」,不如專心學習「活在當下」。若能從這功課學會珍貴生命、熱愛生命,必能在苦難中,面對痛苦之時,享受寶貴的愛。 

 

    1998年的中秋節,作家吳玲瑤到我所住小屋看我。當她看到牆壁上一幅「中國服飾畫」,好奇地問:「是誰的作品?」當她獲悉那是我八年前的創作時,很誠懇地鼓勵我以「作畫」代替珠寶設計工作與寫作,接著旅居洛杉磯的詩人及文友,分別收購我的作品;同年11月返台,又受到台北文友的鼓勵,因此我就如此走上「藝術創作」的不歸路。

    從創作到開作品展,不到一年的時間。在「新生畫廊」的開幕酒會上,有近100位嘉賓光臨,台灣所有電視台及平面媒體到場訪問。

 

    很多人問我,為何會作「衣錦繡」的畫?問我畫的尺寸等專業名詞,並有人好奇問我花了多少公關費等,我的回答是「不知」(創作可說是隨手沾來)與「沒有」。這樣的另類創作展,被友人笑稱「奇蹟」,還有人搖頭說:「簡直被妳打敗」。

    1999年7月31日的「衣錦繡」展,雖叫好不叫座,但我已暗叫「超棒」了。我帶著滿筐的感恩的心,依依不捨返回美國。

 

    我清楚初次畫展不但匆促,也因沒經驗而粗率。但這樣過程在我人生旅途上,寫下有深層意義的扉頁。當我笑逐顏開接受訪問,似明星般的寵兒,但並未因突來的名利暈頭轉向。

 

    回到美國的小屋,我恢復往日清貧生活,又在接受另一功課;照顧教會裡的一位患有嚴重「小腦萎縮」無法行動的姐妹。多餘的時間除了繼續寫專欄與創作外,我投入「音樂藝術關懷協會」的義工工作。

 

    很喜歡索羅德牧師﹝Rabbi Joseph B Soloveitchik﹞說:「苦難使人更為尊貴,使人的思想潔淨,視野寬廣,不再驕傲、膚淺」。

 

                   2001刊登於明日報

                 2008.08.01海外華文女性文學獎作品精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