衷謝劉詠平方家2015.8.10電郵引薦

    又一篇令人賞心悅目、文情樂耳均茂之華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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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涅瓦河之歌

 

大學時曾迷過十九世紀俄國文學。一部部史詩氣魄的經典作品、大河小說,為生活在底層的廣大人民吶喊發聲,文學家的社會良知及道德使命感,撞擊著滿懷理想文藝青年青春的靈魂。

而柴可夫斯基的音樂曾在多少不寐深宵,伴我渡過夜讀沉思的時刻;書案上普希金的詩句更在生命幽暗處,閃現一星希望之光。

     在昏暗潮濕的礦坑下面,

     會喚醒你們的剛毅和歡顏,

     一定會來到的,那渴盼的時光,

     愛情和友誼

     一定會穿過陰暗的閘門

     找到你們……

 

還記得另一首「我站在涅瓦河上」,象徵主義詩歌鼻祖丘特切夫一八四四年的作品,也曾在幾個舞文弄墨的友人間傳誦:

   

    遙望巨人一般的以撒大教堂;

    在寒霧的薄薄的幽暗中,它高聳的圓頂閃著金光。

    夜是淒清的,死一般靜,凍結的河面泛著白色。

    我默默地想到遠方

    在熱那亞的海灣,

    這時太陽該是怎樣燃燒……

 

記住涅瓦河不是在地理課上,而是經由一紙抒情詩頁。然而,這樣一個孕育了如此多偉大文藝心靈的國度,卻因政治因素成為反共抗俄時代的大敵。緣此,那片邈遠遼闊的土地,一直是我們以為遙不可及、從未冀望親臨的異域

 

一九九一年蘇聯解體,俄羅斯成為獨立國家,鐵幕形象淡化而政局穩定後,這個神秘國度才開始成為旅人遊訪計劃中當去之地,涅瓦河畔的聖彼得堡更是不可錯過的歷史名城。

在閱讀舊俄文學數十年之後我終於得以來到聖彼得堡,乘搭涅瓦河上一只扁舟,讓蜿蜒一水的浮沫碎浪,以如歌的行板為我細訴屬於城市與河流的往日情懷……

 

 

九月上旬,北國楓紅初染,遊罷波羅的海三小國,巴士由愛沙尼亞駛入與俄羅斯接壤的邊城,足足等了三小時,全車乘客才被准許攜帶所有行囊,一個一個驗證通關。走出那瀰漫肅殺氛圍的簡陋關口,大家舒口氣,回到車上都已倦累不堪,車子在黑暗中急駛,子夜時分終於抵達此次俄羅斯之旅的首站聖彼得堡。

次日,北方早來的爽颯秋意驅散連日困倦,我們首先迫不及待去瞻仰氣勢恢弘的冬宮,驚嘆著其中精美絕倫價值連城的收藏。而典麗的夏宮前,那些佇立噴泉中的數十尊鍍金雕塑,燦亮照眼,簡直把太陽都給比下去了。

 

農奴時代,輝煌奇巧的宮殿代表的原是沙皇的權傾一時,以及勞苦大眾的血汗脂膏。因此,作家陀思妥耶夫斯基曾批評這些宫殿顯得「矯揉造作」,是當時思想界混亂不堪的象徵。他的仗義直言使他如同許多其他寫作者或改革者,被關進大牢,最後被流放到西伯利亞,但也為一九一七年十月革命點下了不熄火種。

導遊解說著曲折的宮闈秘史以及離奇的掌故傳聞,我們斷斷續續聽不過癮,出得宮來,大夥紛紛在路邊攤搶購中文版「彼得夏宮」、「冬宮博物館」等書籍,讓攤販們樂得合不攏嘴。

 

午後登上觀賞涅瓦河兩岸風光的遊船,彷彿航行在城市的血脈中涅瓦河長七十四公里,其中有二十八公里流經聖彼得堡,故而市內橋樑極多所有橋樑都不高遊船因此造得十分低矮,遠看恰似一葉扁舟穿越橋下時頗覺驚險好像髮尖要觸頂了,但也得以近距離觀賞橋頭一座座各異其趣的裝飾雕像,例如獅身人面、駿馬騰空或造型精巧的燈柱等等。

 

丘特切夫描繪的是冰凍的涅瓦河,而此時的河水暢流如歌,河面上浮盪著一枚枚音符般的浪沫,層波疊影,迴映著沿河毗連不斷的教堂,博物館,宫殿,住宅,構成一幅十里綺羅的畫卷。一般建築物多是蒼灰、土褐、泥黃的沉暗色調宮殿或教堂卻採用蛋青蔚藍粉紅等柔和顏采,整體遠眺錯落有致,華麗而不失典雅,莊嚴中又透着浪漫呈現歷史名城的絕代風華。

 

 

原以為聖彼得堡如同許多其他城市,起初或許是個小村莊,因水草豐美而吸引人們前來聚居。卻不料,它的源始竟是一場血淚史,完全是由位高權重的沙皇一聲令下而憑空創造的。

一七零三年,第四代沙皇彼得一世決定在涅瓦河進入波羅的海的河口建一座城市,這是個讓人震驚的構想。波羅的海附近是沼澤地,開工前必需將沼澤的水排乾。那裡並無森林,更没有採石場,所需建材都只能從遠處運送過來。但彼得一世親自督導了這艱巨的城市開創工作。

 

 

彼得一世請來國外專家,將建築專業知識傳授給俄羅斯人。龐大的工人群主要來自農奴和士兵。苦役般的工作使許多人逃跑或喪生,當局便不斷捉拿更多農奴及民眾,以填補勞動力。

 

 

聖彼得堡建成後,還必需有人居住。沙皇規定莫斯科某些社會階層或行業的人(如軍人與商人等)必需移居。草創未久的城市火災和洪災不斷,被迫遷徙至此的人們生命財產都受到極大威脅。但君令如山,一般升斗小民無法掌控自己命運,我聯想到十九世紀批判主義作家果戈理筆下的「死魂靈」,俄國地主稱農奴為「魂靈」,不當他們是人,其處境之悲慘可想而知!

 

然而,先人的血畢竟沒有白流,聖彼得堡逐漸興旺,而彼得一世建城的目的也達到了,主要是為控制通向波羅的海的水路,使此城成為前進歐洲的大門。彼得一世更把首都從莫斯科遷來,並將俄國正式定名為「俄羅斯帝國」,成就了一代霸業,也使歐洲列強刮目相看。後世因此尊稱他為彼得大帝。

 

    捨舟登岸,我們近觀了幾處依水而立的古跡,重溫俄國史上幾樁扭轉乾坤的重大事故。

奠基於一七零三年的彼得保羅要塞坐落在涅瓦河分叉處,隔河與冬宫遙遙相對。之後將近兩百年,沙皇將此要塞一角作為國家監獄,它陰暗潮濕的囚牢曾關過許多著名的革命志士和鼓吹民主者,陀思妥耶夫斯基即是其中之一。

要塞中的聖彼得堡大教堂為歷代沙皇埋骨處。一九一七年被處決的末代沙皇全家,遺骨在失蹤數十年後被發現,至上世紀九十年代才歸葬於此。

    「阿芙樂」號巡洋艦停泊河邊。一九一七年,這艘曾為沙皇效命的軍艦向冬宫打響了第一炮,開始一場風起雲湧的社會主義革命,帝俄羅曼諾夫王朝就此覆亡。

 

    如今,這尊大砲靜肅地駐留在涅瓦河上,宛如史頁中一個凝重的句號。只有潺潺水流不止息的歌吟,是歷史的回聲,響在時光的深處以及懷古者的耳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