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述說

自己的故事

 

她打開面前的小盒子

將人世每一封來信都拿出來重讀

 

唱機播著「香夭」

她就是最愛聽任白了

右聲道已壞掉

在某段故事情節上

總重複著雜音

安樂椅上她睡得好甜

 

我去了找她

在某一個夏天的早上

她只是剛剛睡醒

我問為什麼

信箱堆滿未讀的信

唱機依舊播著

情節哀怨

嗟嘆 從沒有停止

我嘗試告訴她

那些觀眾,和我

流淚,都是為了

將這房間填滿

 

她皺著眉

告訴我,寄來都是

煩惱的帳單

剛從美國寄來要一柄手槍

聽說那裡的兒童都擁有一把

(我小時候只碰過手榴彈,所以也想要一把喔)

她說,交換禮物是一種禮儀

就像父母們

將導彈和飛機都拋來拋去

 

我說這種遊戲很好玩

在這甚麼都沒有的房間裡

孩子們搞派對

一向都如此熱鬧

裝裝鬼臉扮扮大人們

比賽畫畫子彈的彈道

曾有一個小孩寄來他的作品

看起來真的好像是一道彩虹

她問我,這有什麼好畫呢?

我告訴她報紙上有畫得更好

看後準會笑起來

 

她打起呵欠

我叫她再休息一會

一閤上眼卻怕醒不了

近來做夢都如此四月

有很多害蟲放肆地咬著這塊島嶼

問題不在於有沒有殺蟲水

而是所有人都躲在屋裡不敢出門

街道上連狗吠聲也聽不見

此刻房間再也不用黑夜誕生

鬧鐘提醒大人們起來打電話互相問好

葬禮以後就沒有對話的必要

 

我還是哄她睡著

記得屋後有地

什麼時候曾是花園

雜草一直攀向我的高度

園丁曾告訴我

父親昨天才來過

每次總要跪下來親吻泥土

對!某個夏天

他就要我一直沿著泥土聯想

塑造一個和他總有關係的土偶

只是弟弟很新潮

嚷著要買西方的新玩具

我不忍心提醒他

家裡已經超載

不能再承受更多的鄉愁

 

這些都是

我和父親相認

以後的事了

墓碑實在太遠

總有一些回憶統統廢棄

問題不在於美好

發黃的照片不能發笑

即是憂傷

 

背景音樂停了下來

我去看她是否醒來

那麼 請給我一條白手帕

塵漫延得像瘟疫般可怕

我忽然想起她胸口那粒菩提的故事

樹根存在與否,她說

信件還是一樣多

變賣家具換錢 只是

為了買一部更好的唱機

 

故事到此

別無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