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馬詩與畫的審美與互融

 

蔡寧

 

 

美國華裔核工博士、核能專家、詩人、畫家非馬先生,1988年開始習畫及雕塑,1994年在芝加哥舉辦首次個展,1997年在芝加哥西郊萊爾市立圖書館舉辦為期一個月的個展。200046月在同一圖書館展出雕塑作品多件,並參加6月在芝加哥杜魯門市立學院的華裔藝術家五人聯展。同年在電腦網絡上制作《非馬藝術世界》,展出中、英文詩選及繪畫雕塑作品等。我著意瀏覽其繪畫,大多有印像派的因素,還有一些屬於非描繪性的表現主義作品 ------ 抽像畫,即無物質的“純藝術形式”,用幾何形體直線,圓,矩形來表現主題,塗以色彩賦予某種像征意義;個別畫作還有野獸派馬蒂斯極端線條主義的影子;其畫作傾向寫意,畫面簡潔純樸,但負載卻有多重意義的可能性,折射人類的精神世界。如其一幅油畫,是用油畫刀在深褐色的背景上,“刮”出各種帆的形狀,既有風帆力挽狂瀾之意,又有千帆競奔晨曦之韻,完全是詩意的凸現,充滿了強烈的生命感及雋永的哲思。非馬先生的繪畫不排除耳濡目染現代西方藝術的因素,但其直覺仍舊得益於東方藝術的“意”,因為他的血管流著炎黃子孫的血,自幼接受中華“母語”的養育。也可以說這麼,非馬先生的畫與詩,可謂在“意”的時空與東西方相通、相融,是真正的詩畫兩棲大家。

 

我認為,一個優秀的畫家絕非要比什麼大師畫得更好,而是他的畫與眾不同,並能深挖人類心靈被遺忘及秘藏的東西。詩歌的創作也不例外,那怕是有一點自已的東西,都是對人類文明進步的貢獻。非馬先生借助繪畫特有的視角洞察現實的表像及實質,以現代繪畫的一些意因素入詩,具有東西方審美意識相輔相成,構成了一個相當獨特的藝術世界。

 

非馬先生的詩得益於中國“意” ,一般小巧猶如一張幾筆頭畫就的寫意 “小品”,他曾在《漫談小詩》中說過:“長詩的時代老早過去了。像《伊利亞德》、《奧德賽》以及《失樂園》那樣的長篇巨構,在今天一定可找到更合適的形式與媒介(比如小說及電影)。我們的老祖宗老早便給我們示範,短短的五言七言,便能塑造出一個獨立自足、博大深邃的世界。何況還有更現實的考慮:現代人的生活那麼緊張,時間被分割得那麼厲害,誰還有閑功夫來聽你嗦?”

 

請我們一同欣賞非馬先生幾筆寫意的《春》之詩吧!

 

一張

甜美

但太短的床

 

冬眠裡醒來

才伸了個懶腰

便頂頭抵足

 

蜚聲世界文壇的巴爾扎克曾經入木三分地指出:“藝術作品就是用最小的面積驚人地集中大量的思想。”非馬先生這首《春》,625字,亦如古詩絕句,但卻“新”、“精”、“巧”。新----主要是指構思新穎、獨到。有關“春”的題材從古至今,寫者層出不窮,寫出新意可謂很難,非馬先生此《春》不落俗套,不僅將古人“春眠不覺曉”的概念幻化成可睹可感的意像,更重要的是在意境出新,一年之計在於春,而春宵若金,苦於短暫,稍不留心,稍縱即逝,“便頂頭抵足”地一去不復返了,惜春之情可謂言猶未盡矣。精----主要是指精煉,惜墨如金。詩人善於在日常的、平凡的事物中發掘詩意,以小見大,上3句其實就是一句“話”,春天是“一張甜美\但太短的\床”,重點是通過擬物的藝術表現形式將“春”凝練成一個字“床”。下3句則是通過擬人的修辭方式將“春”幻化成一個從“冬眠裡醒來”的人,“床”短而人“大”,意味在對比中油然而生矣。巧----主要主要是指詩人通過詩意的剪裁,巧妙地揭示了大自然的本質和規律,折映出生活的理性。

 

      詩是想像的藝術,詩的藝術構思實際上詩人神與物游、騰飛想像的過程。黑格爾針對藝術創作說過“最傑出的本領就是想像”,讀非馬先生的詩我們不能不為其奇異的想像所折服。讀其仍舊是幾筆勾畫出的《春雷的變奏》,似聽見一個叫“春雷”的人與作者對話,且讓人窺視到這個“春雷”俏皮、幽默、摯執著的憨態,這個“春雷”“半夜裡把我叫醒”,詩人通過合乎情理的藝術想像,以極其凝練的語言把“春雷”放蕩不羈的性格喻現出來。

 

 

1

半夜裡把我叫醒

我蠢蠢欲動的心

 

2

半夜裡把我吵醒

還理直氣壯

你的心

不也蠢蠢欲動?

 

   如果說這首詩的上闕是對“春雷”情態的抒寫,那麼其下闕可謂是作者主觀心理與精神的一種宣泄。雖然詩行變化不大,但只一句“還理直氣壯”,就把主觀對客觀“春雷”的情感與心理反映,淋漓盡地宣泄出來了。或者,也可以這麼說,作者只這麼“四兩撥千斤”地一轉換,即進一步巧妙地喻現了“春雷”急不可耐的、即刻將發“脾氣”的秉性,而“春雷”的反詰,“你的心\不也蠢蠢欲動?”,則再次體現出人的生命與感情,在物境人格化中透析出作者欣賞“春雷”、期望“春雷”、要做“春雷”的心理。其實,仔細揣摩這也是一種“惜春”的心理反應,可謂擬人化、情態化地意蘊出人與自然的生理與心理的變奏。

   

再則,這首短詩“動詞”用的簡捷、明快、跳躍,轉折迅速而自然。比如“說”與“聽”,只兩個動詞,就聯結了實的動作和虛的想像,賦予“春雷”以迅雷不及掩耳的動作性,給人以強烈的、緊迫的動感,“瞬間”便快速完成了“春雷”詩意生命體的承轉,抵達象徵的本意-----“我蠢蠢欲動的心”,進一步喻現了“春雷”隨時可能在初春爆破寂靜而寒意尚在的深夜,發出春的宣言。而在下闕的復沓之運用,不僅進一步強化了擬人的藝術魅力,而且使整首都在“運動”。阿托爾斯泰說過:“在藝術語言中,最重要的是動詞,這用不著多說,因為全部生活就是運動。”這首詩對於動詞的運用,不僅有形有聲,而且有情有意,從而極積調動人們的感官、聽覺與心理反應,使詩達到含蓄雋永的藝術境界。

 

“詩貴含蓄。一首成功的詩總帶有多層的意義及足夠的空間,讓讀者各憑自己的生活體驗,去選擇去想像去填補去完成去共享創作的樂趣。詩不是電器使用說明書,我們不能太執著,要求它把話說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一首好詩應該能帶給不同的人在不同的時空下以不同的感受。一旦把詩意固定套牢,這首詩便不再繼續成長而變成一首僵化的詩。這就是為什麼一個真正聰明的詩人,通常不願強作解人,去解釋自己作品的原因。 ”非馬先生這段對於現代詩的見解,給我們應當有所啟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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