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年﹐寫寫非馬

 

柳易冰

 

 

除舊迎新﹐爆竹聲裡﹐滿電視熒屏上奔跑着各種各樣的馬。也時髦一下﹐寫寫我的朋友非馬。

 

一匹馳騁詩空篤篤蹄響的黑駿馬。

 

生活中他姓馬﹐“非馬”只是筆名而已。但他的真名鮮為人知﹐而“非馬”在台灣、港澳及中國大陸的詩界﹐在美國詩壇、畫壇也日益為人知曉。年前這位一直用華語出版過十多本詩集、譯詩集的台灣名詩人﹐用英文出版了他的英文詩集《Autumn Window》(秋窗)﹐多次美國詩獎得主、華裔詩人李立揚和美國伊利諾州詩協會長G•豪樂威女士為書寫序。芝加哥好些大書店裡出現非馬的身影﹐他用略帶廣東口音的英語激昂地朗誦自己的詩作﹐忙碌着為讀者簽名﹐由於他詩作入世、充滿干予生活、洋溢國際主義、及人道主義精神﹐使他美國原不讀詩的同胞們連買幾本送人。風行全球的英文大報《芝加哥論壇報》竟用一大版多篇幅報導此事﹐還發了三張照片。使全商業化報界的業內人士大吃一驚﹐報導一位黃膚黑髮的中國人的成就﹐看不懂者大嚷﹕“這回﹐被冷落的詩人﹐被看作是搖滾歌星﹗”。

 

非馬多樣風格的油畫﹐和常利用日常生活材料做的雕塑也被大家接受﹐當地有名的波特畫廊開過他的油畫、雕塑個展。如此被稱作現代詩異數、華語詩壇的天才駿馬﹐又匆匆行走從詩空奔入了藝宛。

 

他姓馬﹐喜愛馬﹐出版的詩集中以馬命名的就有《白馬集》《非馬集》還有一本《篤篤有聲的馬蹄》﹐一直奔在《路》上。新加坡著名女詩人淡瑩指着我書桌玻璃板後壓着的非馬照片說﹕

 

“此人真有意思﹐明明是馬卻還說是——非馬﹗”大家轟然一笑﹐望着他流露機警、幽默有點狡黠的臉﹐好像從桌玻璃下面透出他入世而常用反調而深刻的批判的笑聲、參與加入大家的快樂。

 

他喜歡一匹陶馬﹐那是我的好友、宜興陶藝家盧劍星的得意藝術作品﹐只翻制兩件﹐把原模毀了﹐一件自留﹐一件給了我﹐盧先生帶領學生去無錫寫生﹐特地乘火車、換汽車趕到我家﹐紙箱裡幾件陶土作品﹐提上我原塔城路寓所門口﹐使這位年富力壯的藝術家﹐氣喘了好一陣。我當然十分寵愛﹐但非馬衝着我信中附去的黑陶馬的照片﹐稱讚叫好﹐我就決定割愛贈給非馬﹐如果牠站立在芝加哥西郊美麗別墅的書架上,我會很高興的。199494日非馬第一次來上海﹐他從銀河賓館76層下榻處來電﹐焦慮地問﹕“那匹寶貝黑陶馬﹐有幾斤重﹖”﹐上海是他進國門後的第一站﹐蘇錫、南京、黃山﹐一直要去三峽﹐他還是說要。天知道一路他怎麼帶着這大紙箱才帶回美國。你從此可知道他如何愛馬。

 

取筆名“非馬”﹐也許不忘國粹﹐古籍裡有“白馬非馬”。也許是自歉﹐也許是自勉。他的衝動在他有名的〈馬年〉詩篇裡為證﹕“一個馬年/總要扎扎實實/踹它/三百六十五個/篤篤”。“非馬”也反映了他在詩中慣用的逆向思考﹐和反常理修辭技巧。1973年他寫了一首著名的〈鳥籠〉﹐籠門開了﹐鳥飛走了﹐常人理解﹐把“自由”還給了“鳥”﹐而詩人反向思考﹐說把“自由”還給了“鳥籠”﹐詩壇一時為這位詩人兼核博士的科學家的思路而驚奇。1989年他在〈再看鳥籠〉中﹐把“自由”還給“天空”﹐1995年又寫〈鳥籠〉時說“鳥籠”成了“天空”。這位環保科學家的思維就在多義象裡﹐走向遼闊的天空。

 

台灣報留學考時﹐他的同學代他填表﹐將“馬”字拼成歐美的姓氏﹕“MARR”。從此不能更改﹐他台灣的大哥嫌繁﹐拼成“MAR”﹐而大陸普通話拼成“MA”。為母親辦出國手續時﹐非馬無法向移民局解釋為什麼非馬的名字、大哥的、母親的、要遞減一個“R”呢﹖

 

如此“非馬”兩字﹐和這位詩人、畫家的特殊詩風、畫風、他的人格魅力﹐使觀者一樣過目難忘。

 

                                     2002224﹒白璧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