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鄉(組詩)

還 鄉

 

把一年裡在外漂泊的日子當作

巡遊天下,把沉重疲憊的行囊作為

他們為我供奉的奇珍異藏,列車

是我日行千里的駿馬

我要唱著大風歌衣錦還鄉

 

沒有人對我恭敬有加,沒有人

送來景仰的目光,這些都沒有關係

美女們,你們不妨傲慢一些

不屑一顧也不算什麼,我

如今我只是微服私訪

 

列車員在響亮地報出站名,我敢肯定

他只是對我盡忠

這是在我的疆土上行走,我的驛站

我的長亭短亭

我在奔赴我溫暖的家——

我心中尊貴無比的帝王之都

我的皇宮

 

浮 雲

 

能不能——就這樣輕輕地漂浮起來

成為廣大輕盈的一片,停留在

家鄉的上空

看著麥子熟了,炊煙從村莊升起

羊群覆蓋著山崖

鳥群在大地上迴盪,風景

拭去了一切艱辛

 

就這樣,靜靜地看著

祖輩相傳的庭院

古舊、安詳,門口的槐樹寄托著鵲巢

母親在陽光下做著針線、父親在劈柴

如果走進堂屋

我會看到年邁的祖父恬淡而笑

滿足於小小貧寒的家業

他已經白了鬚髯,卻還依舊康健

 

臨近過年

 

妻子在家裡

做好過年的準備

清洗床單、擦拭家具、掃除塵埃

她總是樂此不疲

 

在一日陽光一日風雪的天氣裡

她穿過臘月裡一個又一個節日

還得去趕集——

孩子們過年的一套新衣

煙酒糖茶外加孩子的課外讀物和玩具

 

我還在別一處地方,她說

過年的一切都已經準備好了

可是她的心

還因我而留在外邊

 

牽 掛

 

存在於遠處的事物

使我們的內心得以延伸

最直接的是從一次天氣的變化開始的:

對於天冷加衣和努力加餐飯的

叮嚀

 

牽掛者

溫暖的植物

伸出多少思念的藤蔓,守護

心中所有平安的花瓣

 

父親的中秋

 

那時,我在父親身後

中秋的月光多麼飽滿

貯蓄了菩薩般的光明,照亮

父親臉上的虔敬與滄桑

像一個初次來到聖壇的孩子,我

看著他謹慎地擺好碟子裡的水果

點燃一枚香火

朝月亮跪下……

 

多年以後

在這個沒有父親的中秋晚上

我把自己燒成一柱香火

祭獻在八月的天空下

然後,披一身月色

或者父親的光芒

回家

 

燈 光

 

今夜沒有愛人,你就是我的愛人

今夜,我在你的藤架下寫一封情書

你的枝葉覆蓋我

為我散落一紙愛的碎屑

 

有時候,我在野外的黑暗裡奔走

懷揣些許勞頓與不安

你的愛穿越距離與羈絆

毫無阻攔地抵達了我

 

這些年來,我一直用筆墨滋補生活

流浪在愛情想像的逆旅上

燈光,默默俯視我

把所有欣喜與辛酸

鍍上溫暖光芒

 

遠方的妻子

 

偶爾在電話裡回一趟家,我的妻子

還在家裡窮忙

當我在城市的街道追逐那些流溢性感的

身影,她卻在惦記糧食和蔬菜

收獲的可能

她像男人一樣從地裡負重歸來

一身愉悅,恰如此時

我和一幫狐朋狗友在酒桌上快樂

是啊,我們總在一起談論女人

談論詩歌和紅顏知己

卻沒有一次談起過她

彷彿她絲毫與我無關

在一個深夜,當我為一次莫名的外遇

而悲傷和欣喜

忽然想起了她,這些年來

用汗水和孤單支撐我

為一個虛無的前途奔波

支撐我所有的放縱與黑暗

“她不該這樣,用近乎聖潔的方式

壓迫我”

                       2014.6.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