紙短情長(組詩)
●紙短情長
暮色裡,時間在手腕上數著寂寞。
花落影梳。一滴墨,在黑白之間蕩漾。
把全部黑暗葬身於駭浪之中,無一朵浪花不蔚藍。
空白處,留一簾幽夢。
雲深處,換行。
清酒入詩,故鄉的山水飽經滄桑。
一個遲歸者,在文字裡刨食。
無暇顧及狼煙和鼓角喚回的春色,塵封。
在他鄉供奉一撮故鄉的泥土,埋半生煙柳。冬天的後面才是春。
雲端之上,來生記得:豐碑始終在永恆中屹立。
天亮了,風正清。
心研磨,回憶遠行。
雨花茶裡,和另一個自己對話。
與往事擦肩而過,專注附和沏開的那片時光。
一縷炊煙的抒情不再隱晦,被手裡的目光沉入旭日升起的那片海。
落筆,簽上日期。
●蹲坐在碑上的鴿子
馬蹄踏碎的孤獨,鋪在牧場的路上。
荒蕪了瑣碎瓜分的時間,堆積太輕的塵埃。
幾叢薰衣草,在昨日的芬芳裡依舊沉醉,拒絕枯萎。
獵槍,裝飾了馬背上的回憶。
只有馳騁依舊,面向初心不改的藍天,交出一個牧人的全部仰望。
停下腳步,蹄聲濺起的文字太空。
沿著牆根,挖不出一縷古戰場的硝煙。
幾枚簡化的漢字,了卻這座千年古城的喧嘩。
夕陽蹲坐在碑上,鴿子飛進夕陽裡,面對風中的沉默,誰能熟視無睹?
寒雀棲荒枝,雲卷雲舒,回到已往的故事裡。
提燈上岸,坐在白色的稿箋上,被喚作舊人。袖口裡
撂荒的童謠,零落成泥。
推倒一堵時間的牆,露出從未走遠的鄉愁。
在山水的褶皺裡,弄丟了身份。
如約而至的心跳,把一枚潔淨的月亮種在滿坡的文字中間。
半生波瀾,被別人的故事喚醒,輾轉難眠。
接住灑下來的月光,觸手可及的溫度烘乾孤枕上的淚痕。
水墨洇染的雞犬桑麻和鳥鳴,抽身而去。驚鴻一瞥。
攙起孤燈裡的悲傷,破繭成蝶。
●日落只為月升起
黃昏,繽紛了借口。
給一個空洞的詞找一個存在的理由。
山那邊,一些無處安放的失落,正在尋找一個棲息之地。
讓嘆息徘徊一會兒,在沒落地之前,給悲觀者升起一枚月亮。安慰。
盡頭是黎明的曙光。
希望在燈下被反復打磨。進退,舉棋不定。
月光在窗外等一個人出現,帶著故鄉的暖色,氤氳著他鄉的山水。
試圖矯正一次偏離航線的遠行。故事
原本簡單,裁去煽情的枝杈,一支畫筆蘸著傷口的血,
在宣紙上寫下歸期。
演出謝幕,在別人的故事裡放縱。懷念
二畝沙地洇滅的火焰。翅膀隱形
時常在夜裡獨自滑翔,偶爾溜出自己的疆域,
泛出與時節不相適宜的光芒,試圖越過
大漠深處那條悲傷的河。
日落。疲憊搭在肩上,回頭
炊煙在目光裡會意。風吹落塵埃,一粒安神的藥在富饒的張望裡等水。
脫下工裝,領回自己。
沿著黑暗為燈搭建的階梯逐級而上,舉起雙手,托起一輪明月。
等獨白從空谷中傳來。
●我站在你故事的背後
暮色蒼茫,只剩下影子,孤單。
記憶忐忑,一遍遍輸入歲月的密碼,等
深埋的火焰漸漸復燃。
雨花石上流年,芳華假寐,
在你故事的背後,音闕詩聽。
六孔笛音,空恨別夢久。
青龍山上皎月,風行一座靈魂的高塔。
行走的馬幫,馱著別人的嫁妝,有比生命更冷的風吹過。
天空低矮,花雨凋零。
冬日暖陽捂不熱半湖秋水,山盟舊。
執一柄骨感的鄉愁,清掃灰塵。
識山悟水,絕戀一幅水墨中放不下的執著。
一生,只一盞茶而已。
滴墨染煙柳,萬物低語。
風扶炊煙,翻開一本厚厚的典籍。
從時間的沙裡挖出自己的念珠。
內心的海,不再受戒。為你洶湧澎湃。
發上餘暉,詮釋插圖中的煙雨。
一位醉客,在一片片樹葉飄落的聲音裡,聽
深冬對初春深情的敘述。
●煙波滴落的那滴墨
雨汐燈遠,沉思為蒼茫
著色。柳因風動,獨白動用了一個漢字的全部想像。
煙火明滅,每個詞義都尚有來處,穿越青龍寺的後山,端坐
在一盞茶的對面,目光還在夕陽裡研墨。
略去一座山村的秘笈和傳說,在山脊上
度一段禪意。叩問滄桑,只剩歸途。
天盡頭,燈火連營。闌珊處,
一壺老酒,成了時間的擺設。
根鬚露出期待,丈量大地的情義。
花間辭裡時光銘記,一池春水的伏筆。
墨跡念舊,壟中素描,隱去花滿春懷,月下鏡中與蓮同坐。
經風沐雨,寫滿暗香。
懸腕,乘一筆狂草趕路,磨碎草色蒼涼。
時間很黑,無意間滴入一壇淨水。
舊事斜窗瞬間醒來,惹得新詞說舊愁,牆角風低。
怎奈忠言又苦又鹹,生怕風大攜沙,且聽歲月,折斷了天涯。
止於一截評彈,退回墨色深處。
月下,倒掉一杯兌水的紅酒,按住心事,看煙波盡處,一枝梅開。
今生等你落款。
●第二次拓荒
穿過沙地叢林,缺水的日子遙望一線曙光。
瘦馬,望秋,沒被旁觀者的口水左右。
回頭,告別城市的星河,在蒼天般的靜謐中與昨天謝幕。
如何面對被琴聲淹沒的光芒,已不再重要。
重要的是:一枚受傷的月亮連同染紅的愛永遠掛在故居背後的樹上。
慢時光裡,那是歲月的港灣。
沿著一條沙海絲路,安靜地放在歷史深處。
供坐在輪椅上的夕陽隨時想起,
用木質的兵器在僅剩的半塊童真上高高掛起自己的太陽。
門前的樹杈上,一只喜鵲在大把的時間裡,用最後的雲霞縫補寂寞的窗。
遙遠的地平線上,隨時遇見的風景會顛覆你的想像。
野外的遼闊收容了一群人的孤獨。
第二次拓荒。舊約在紙上,鄉音有點清貧。
放縱想像中的每一種可能,信念依山而居,一簾煙雨一輪月。
重拾父親的微笑,母親的叮嚀。
疏籬、曲徑、炊煙。
少重提,記憶的深淺,一群灰鴿子飛進蒼茫,不留一絲痕跡。
寶古圖的駝隊被海市蜃樓留在了人與自然的對話框裡。
煙雨山徑,時光的火焰炙烤著人類對生命的膜拜。
一個乾淨的靈魂,從廢墟裡取出沉重的盔甲,鑿一塊墓碑安放誓言。
鄉風浩蕩,總能聽到遠方捎來春天的消息。
稻花香裡,一個人的河流上,注定是一段精彩的水墨人生。
●我和成都擦肩而過
黃昏走出雙流機場,時間長高的地標,
剝落恭維的虛詞,褪去兌水的想像,驚詫在疊翠間。
古堰流碧,屹立讓一個嘆詞高聳。
銀杏情長,芙蓉意遠,
一盞燈下,睏意無法把成都的夜話扯斷。
飛鳥的影子敲響文殊朝鐘,震落千年的積雪,丈量遠山的遠。
攜天台那縷夕暉,於青城牧馬,馳騁更高更遠的遼闊。
心馳神往已久,有緣邂逅,合奏一曲
修竹月影。再去寬窄巷裡重敘意象成都。
夢殤。一頁隆中筆記,以故人的口吻詮釋
成都的每一枚詞條,今夜的月光瞬間觸動一角緘默的歷史。
空靈的回聲落入蜀地,短章裡
一雙來自草原狩獵的鷹眼,正洞悟古今。
借一間草堂和詩聖對話。
燃燒的文字點亮成都大街小巷的每一盞燈。
在韻腳間流連,於詩意中忘返,未提半個酒字已醉去。
不等一縷晨曦喚醒,便匆匆別過腳下這片長詩的土地。
2019.1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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