忐  忑   2020.12.20

 

燈光朦朧的街道上，萬籟無聲，家家戶戶的大門敞開著。微弱的燈光從屋內照射出街上，與街燈互相輝映，好一片夜不閉户的寧靜景象。

 

    安娜穿越了時光，來到這慕名已久的古城。悠遊地踏步街燈下，晚風柔柔吹來，安娜心境非常舒暢。恐懼，提防，警惕的心緒一掃而空。當她沉浸在一片寧靜和諧之間，突然燈光全部熄滅，一片黑暗籠罩下來，有人在呼喊「搶劫啊！」安娜在驚惶中拔足狂奔。一陣急促的敲門聲在耳邊響起，一個人影躺在一座大廈門前，低聲呻吟：「請幫我開門吧，我快凍僵了。」一個踉蹌，安娜雙腳踏空，從懸崖摔下……

 

從夢中驚醒，安娜額頭冒著冷汗，心有餘悸。轉身一看床頭桌上的鬧鐘，四時三十分

。恍惚中，又想起了公寓玻璃大門外的人影和那一陣的敲門聲。

 

這是一幢新建不久的公寓大廈，座落在西城北郊，樓高六層，加上兩層的地下停車場

。每一層約有四十個住宅單位。和鄰近其他五幢公寓大樓相比，這是面積最小的一幢。六幢大廈圍成了一個小區，環境優雅，有露天游泳池、花園、大大的草坪上一條長堤通向幽靜的湖畔。雖然租金不便宜，公寓的服務設施卻也算物有所值; 大門入口處的大堂中放著六張舒服的沙發，室內裝置華麗精緻，璧爐上的裝飾和四面牆壁上的大幅油畫氣派非凡。

底層和六樓都有會議室、電腦室、電影室、健身室、圖書室。有免費咖啡供應的休閒廳，

，有一座鋼琴在大堂的偏廳內，間中會聽到住客在那裡一演身手的美妙琴聲。讓住客在夏天作戶外活動的露天陽臺更是每層都有。此外，日夕燈光通明的走廊、寬敞的昇降機，勤勞的清潔工，每個月的住户生日免費派對，免費節日聯歡聚餐等等……更是應有盡有，租賃辦公室殷勤的職員，友善的住戶，更是此公寓的特色。

 

    這樣方便舒適的居住環境，最近卻有了很大的變化。

 

起先是公寓內有两名住客染了新冠病毒，業主立即採取措施，關閉了全部公用廳堂，大堂的沙發換了數張沒有靠背的椅子，以六英尺的距離擺放。在公寓大門處貼上請戴口罩

，保持六英尺社交距離的提示，室外游泳池也封閉了。雖然如此，公寓內的氣氛並不算十分緊張。誰知道近日連續有住戶投訴說他們的車子停放在公寓內的停車場時，車廂內的財物失竊了。這消息非同小可。租賃辦公室隨後發了一張告示，提醒大家除了小心自己住宅單位的門戶安全，出入大廈時也要留意，不要隨便開門給陌生人。把車子駛入停車場時，也要看著大閘完全落下後才好離開。告示上面還有大大的紅色字眼：「警惕」。病毒的驚惶未散，又加上治安不寧，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上個星期六晚上八時左右，安娜戴著口罩，到公寓大堂拿郵件。走在寬闊的長廊上，只見家家戶戶如常地閉門掩戶，往日她總會在走廊上遇上三兩個隣居，也會看到有人在等電梯，但現在這長廊一片靜寂。經過往日熱鬧的咖啡廳、電影室、健身室、電腦室和圖書室，每處都只見大門緊閉，門上的告示封條反射著走廊壁燈冷峻的光芒。

 

來到杳無人蹤的大堂，安娜正準備轉入掛滿信箱的小偏廳，突然聽到大門外發出響聲

，以為有隣居進來，便不加理會，打開自己的信箱拿了信件之後，再轉身出來，又聽到厚厚的玻璃大門響起急促的敲門聲，她向門外一望，一個人影站在大門外，戴著口罩和毛線帽，穿著厚重的大衣，門外燈光暗淡，看不清他的面貌，也分不清是男或是女。安娜本能地想上前替他開門，突然告示上那大大的紅字「警惕」在腦海一閃，她下意識地立刻轉身急步向迴廊走去。

 

    長長的走廊好像變得更長了。安娜一邊往自己家中走，一邊想：

    「那個人是陌生人或者是大廈裡的鄰居呢？如果是在這裡住的，為什麼他要敲門？忘了帶開門卞嗎? 就算没帶開門卡，只要他帶著自己的手機，他是可以利用大門旁邊的傳呼機來開門啊！難道他連手機也忘了帶？」

   

傳呼機是為訪客聯絡戶主而設置的，以方便戶主坐在家中就可以開門給訪客。傳呼機上的電話連到每個戶主的電話上，只要在傳呼機屏幕上找到戶主的名字或屋號碼，按下通話鍵，便能和戶主對話，戶主在自己的電話鍵盤上按下特定的密碼，大門便會自動打開。很多住户出外忘記帶開門卡時，都會利用這個設備替自己開門的。

 

    「那個人敲門敲得那麼急，一定等了很久了，外面天氣這麼冷，他不能進來，要在外面站到什麼時候？我不開門給他，是不是很冷酷無情？我是不是做錯了？」安娜有些後悔剛才没有開門給那個人，但轉念一想：

「如果這人不是住戶，而是壞人，我替他開門，是多麼危險啊！萬一他脅持我怎麼辦

？就算他不傷害我，又忌憚大多數住戶家中都會有槍枝自衛而不敢進屋行劫，他也可能會跑到地下室的停車場去偷竊。所以，我不開門給他是正確的，也符合公寓的規則，保障住戶的安全。」

   

    然而，一想到那人可能會在屋外的寒風冷雨中瑟縮到天明，安娜又覺得可能自己做錯了。一時間，心中十分糾結。

 

    回到自己屋子裡，安娜還是耿耿於懷。整夜輾轉難眠。想到古代的「路不拾遺，夜不閉戶」的記載，現實中真的有那樣安全的社會嗎？人與人之間，能夠互相信任，不需處處提防，時時警惕，那是多麼自由，美好和諧的社會啊！繁華舒適的居住環境，一旦在精神上失去了安全感，一切方便設備都已變得毫無意義了。

 

    翌日，安娜剛醒來，便聽到汽車笛聲，向窗外一望，赫然看見有一輛救傷車在公寓門外的車道上駛過，她猛然想起前一個晚上在大門外敲門的影子，不禁心頭一驚，難道真的有人凍僵了？或者車上載的只是新冠肺炎的患者？頓時內心十分忐忑。

 

今天已經第五天了，安娜心內仍是忐忑不安，昨晚的夢境可能是她日有所思的原因吧

！

 

冬天的早晨，五時多的天色仍是漆黑一片，安娜起來坐在窗前，在街燈的光芒中，凝視窗外那株光禿著枝椏的櫻桃樹。想起昨晚的夢，她的腦海中一時呈現告示上紅色的「警惕」字樣，一時又呈現那個敲著玻璃門的人影。她當時不開門是對與錯？忐忑的心緒像千絲萬縷般在心中糾結著。

 

    曙光遲遲未現，不久又飄起小雨來了，今天又是一個陰霾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