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 見 杜 梨

    聞名遐邇的武安朝陽溝，不僅是豫劇現代樣板戲的根據地，而且群山環抱，峰巒疊嶂，還是一處養在深山人未識的秀麗風景區，正像銀環娘唱的那樣：“山又高，溝又深，多見石頭少見人。”尤其是其北麓的茅草疙瘩店，更是山高林密，溝大壑深，是戶外運動愛好者喜歡徜徉的最佳去處。
    國慶長假，閑暇無事，便和一群驢友到這裡登山鍛煉，兼賞美景。
    奇石險峰，美不勝收，果然是一個好地方。險峻的無路之途，迫使每個人攀岩跳澗、左右騰挪，像猿猴一樣在石頭上跳來跳去，雖然乏累不已，但疲憊並快樂著！氣喘吁吁，大汗淋漓之間，一抬頭，一個久違但卻熟悉的身影映入了我的眼簾。頓時，一個早已被歲月風乾了的記憶瞬間又閃現在了我的腦海。 並迅速膨脹，幻化成了活生生的現實。
    這不是杜梨嗎！一種親切感像電流一樣湧遍我的全身，讓我頓時有了一種他鄉遇故知的親切感，就像在它鄉遇到了老朋友的心情一模一樣。須知，這個閃著紫瑩瑩光澤的小果實，雖然只有黑豆粒，但是卻包涵了我童年許許多多的快樂和遐想。
    我小的時候，物資還非常匱乏，像現在琳琅滿目的各種水果，在那時候卻像仙果一樣，十分難得，因為平原地區很少栽植果樹。老百姓認為種植糧食可以果腹充飢，養家糊口，而果樹卻是一個閑雜奢侈的東西，既不能當飯吃，又浪費耕地，因此鮮有種植，導致很多人常年吃不上水果，更見不到水果，甚至無緣認識水果。我的身邊就曾發生過一個真實的笑話，鄰居保良從未吃過香蕉，一日有人送給他一根，他不知道怎麼個吃法，就連皮一塊吃了。吃完後，直呼“又苦又澀，不好吃！”心中還生出怨忿和上當受騙的感覺，讓人覺得十分搞笑。
    然而，在人們心中，水果卻又是一個實實在在的尤物，時時刻刻地讓人產生垂涎欲滴的欲望。吃不著葡萄但卻想著葡萄，這實在是一個折磨人的過程啊！然而，你別急。雖然吃不上水果，吃不上蘋果和梨，但我們卻找到了蘋果和梨的代替物——杜梨。在我老家的東南菜園子地頭，有一顆杜梨樹，高大且茂盛，每年秋季都結滿了碩果累累的杜梨。這種小野果，雖然名字帶了個梨字，但卻並不是真梨；雖然滿樹都是，但卻又小又澀又酸，難吃極了，根本不能食用。
    大人們對此不屑一顧，但小孩子對杜梨卻情有獨鍾，喜愛有加。因為生的杜梨固然不能吃，但熟透以後的杜梨就別有一番滋味了。但這需要一個製作過程，而製作的方式卻簡單而有趣。杜梨不能自然熟透，因為個頭太小，自然熟透的都風乾腐爛了。所以，待杜梨還半生不熟時，我們便爬上樹，將其摘下來，然後塞進麥秸朵裡，悶幾天後就熟透了。當我們小心翼翼，滿懷期待地將手伸進麥秸垛後，再掏出來的就是令人驚喜的滿手留香，雖然明知道杜梨並不是貨真價實的水果，也並不能大塊朵頤，一飽口福，吃的只是水果的名分和意義，然而這種樂趣和意境卻令人陶醉不已。當吃上自己親手悶製的有點香又有些沙的小小杜梨時，無憂無慮的幸福和快樂便會滿滿地湧上心頭。此時，小小的杜梨，不是佳餚，卻勝過珍饈異味了。
    童年的我，就是這樣帶著好奇和嘴饞，帶著天真和期盼，甚至是帶著夢想和希冀，年復一年地留戀於那顆高大的杜梨樹的。因為，小小的杜梨畢竟是我童年可以放心支配的唯一一種水果了，而高大的杜梨樹，也是我玩耍、乘涼的天然樂園和尋找收獲和希冀的天堂。可是，不知什麼時候，有一天，當我的腳步從那裡再次踱過時，那顆給我帶來歡樂和陪我成長的杜梨樹竟然不見了。具體原因不得悉知，但我猜想，它的消失有可能是因為並不適應時代的發展變遷的緣故吧！因為它雖然是樹，但彎彎曲曲不能做樑檁；雖然是果樹，但果實又小又澀苦苦酸酸不能當佳品。這在市場經濟蓬勃發展和物質衡量一切的快節奏高效率的今天，怎麼還能有它的容身之地呢！而我童年的夢，也隨著它的引咎或讓賢，而變成了一朵飄突不定無有所依的白雲了。
    後來，客居城市，就更沒見過在艱苦年代和我相濡以沫，給我帶來無限歡樂和童趣的杜梨了。這次在深山荒嶺偶遇，讓我心生漣漪，如逢故友，頗多感慨。歲月的分分合合，如人之緣，似有定數，也有靈性。說不定在那一刻離開和分別，也說不定在那一刻重逢和偶遇。於是，一份感情、感動、感恩的心便油然而生，了然於胸，讓我亦驚亦喜，無法舉步。此時，我不得不再次舉起雙手，在它的樹冠之上，虔誠地摘下幾束小巧晶瑩的杜梨，納入背包。我要把它當成一種實物拿回家，給親人和朋友展示和講述這段並不遙遠的歷史。

                                                2016.1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