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年，那些歌
一首悅耳動聽的歌曲，能讓人為之興奮，為之激動，甚至為之癲狂。這不僅僅是因為它旋律和曲調的優美，更是因為浸染了時代的內涵和氣息，從而賦予了它生命般的靈動與精彩。
上世紀八十年代後期，改革開放的春風剛剛吹遍中華大地，物質上的缺乏尚沒有什麼大的改觀，精神上的貧乏更是蒼白如昨。然而，在改革的起步和啟蒙的初級階段，在物質、思想和精神的“三窮”狀態下，一曲名為《鐵窗淚》的盒帶，挾著悲哀和傷感，帶著遺憾和悔恨，猶如一場從天而降的甘露，迅速滋潤了人們乾枯的心田。特別是歌唱者遲志強那抑揚頓挫，或者說是歇斯底里，卻又充滿感性和真情的新穎演唱方式，如似心靈告白，迅速叩開了每個人的心扉。一時間，大街小巷，老幼婦孺，人人傳唱，個個吟詠，滿世界流行的都是這盒歌曲，其紅火程度，狀如洛陽紙貴。其時其地似乎再也沒有其他的歌曲可聽了，或者其他歌再也不能與那個時代、環境、背景相匹配，遜而羞出了。
那幾首歌究竟有多紅？說出來也許有人不相信。本來，這是遲志強因流氓罪在監獄裏有感而發，寫下的心靈告白式致歉信、悔過書。然而，因為旋律優美，迎合了時代的某些特徵，而瘋狂流行。按理說，歌詞內容是不吉利或不雅緻的。但是，人們已經管不了這些了，只顧忘情傳唱和吟誦。那時，連婚禮上高音喇叭反複播放的竟然都是這幾首歌，理智和信仰似乎都被瘋狂的音樂衝垮了。
上世紀九十年代初期，我已經是一名光榮的武裝員警了。在手握鋼槍的日子裏，生活緊張、忙碌、充實，卻又枯燥、乏味、單調，青春飛揚的身體湧動著落寂與無聊，激情澎湃的歲月流淌著騷動和不安。正當無限乏味之際，一首名為《瀟灑走一回》的歌曲，彷彿臨危受命來拯救大眾的靈魂，而一夜躥紅，迅速根植到大眾的心田。演唱者葉倩文被稱為臺灣的“傻大姐”。她充滿磁性的女高聲，極富韻味和衝擊性，令每顆激動的心再也按捺不住。尤其是那寓哲寓教、半文半白的歌詞，以及那流暢的旋律和折射人生態度的歌名，勸導人們要在紅塵滾滾的社會潮流中拿得起放得下，在人生的征途上要及時行樂，瀟灑走一回。特別是配以激盪鏗鏘的電聲樂和DJ舞曲，更是把人撩撥的如癡如醉如夢如幻，真的想放下一切包袱，要瀟灑走一回了。對於我們來說，即使在軍營那樣紀律嚴明的地方，竟然也忍不住要偷偷跑到舞廳去“瀟灑走一回”，可見這首歌的巨大魅力和煽動性。
這之後不久，另一首《小芳》也迅速躥紅。且勢頭更猛，有超越葉倩文之嫌。相較於《瀟灑走一回》的猛烈和激越，《小芳》的風格顯得清新和另類，猶如娓娓道來，講述一個普通、平凡，卻又好比就發生在身邊的愛情故事。據說，這是詞作者和演唱者李春波的真實故事。因為普通平凡，似乎又像是發生在每個人身上似的。對於青春歲月中情竇初開的我們，自然也很容易對號入座。即使只是和駐地的姑娘多說了幾句話或無意中瞟了對方一眼這樣的小事，都會被我們多情地聯想和引申到“小芳”那裏。於是，在荷爾蒙的作用下，我們都用微薄的津貼，奢侈地買了一盒《小芳》珍藏起來，生怕在歲月的滄桑中，沒有機會聆聽《小芳》的故事，以及回憶我們自己的故事。
這幾首歌，是最觸動我靈魂深處的旋律。如今，雖然已經白駒過隙多少年了，但是，每每想起仍然湧動著無限的興奮和激動。前一段時間，閒暇無事，便找出來這幾首歌“重溫舊夢”。然而，讓我沒想到的是，昔日打動心扉，讓人癲狂的老歌，今天聽起來竟然像老牛哼哼一樣，需要隱忍和堅持才能“欣賞”下去，真的如聒耳的噪音，讓人不忍卒聽。不但韻律不甚優美了，就連歌詞也倍感粗俗不堪，哪裡還有美的影子！
一個季節有一個季節的風景，一個時代有一個時代的背景。當你秋天遐想春天的鮮豔時，它總會缺少一種生動的美妙；當你春天思慕秋天的果實時，你總會缺少一種收穫的快感。所以，什麼山唱什麼歌，什麼時代就唱什麼時代的歌，花開花落、春去秋來都是有規律的。
於是，我就覺得，不是老歌不好聽了，而是時代的發展變遷改變了我們的心態、視覺，歲月的滄桑更迭篡動了我們的見識和眼光。其實，優美的歌曲有時候確實生動鮮活，就像賦予了它生命一樣。然而有了生命，也就有了壽命，也就和人一樣，有了生老病死，有了孱弱、鼎盛和衰老。所以說，一首歌既然會流行，也就會過時、會落伍，就像人會老一樣，歌也會老！無論天籟之音，還是靡靡之音，沒有歌曲會永遠流行，就像沒有人會永遠年輕一樣。
2017.9.20 寄自河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