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廣東深圳✤柳芭情詩輯5《深淵玫瑰》
●等
待
它可以心想而至
它可以遙遙無期
它可以在深夜托夢橫行
而在白天
空餘一聲嘆息
它可以蹀躞、趔趄、以至蹣跚
或乾脆匍伏而行
只要
仍在路上
就葆有將錯就錯的
得意
它可以向你撲來
它可以背你而去
它可以在一切聲音中 杳然
而當孤寂淹沒時 將你驚醒
它可以幽怨、抑鬱、以至憂傷
讓你淪為它的人質 只怕贖金
太快 來不及將計就計與它
同歸於盡
它可以是幻象 雲裡霧裡
它甚至可以是謊言 從未與你
約定今生與來世
它卻兼有極好的耐心和脾氣
抻長你的希望 又精簡你
活著的理由
它從不大意承諾什麼 讓你的上鉤
出於願意
讓你像狂歡的雪花
趕往——
火爐 以巨大的熱情等一場自己
跟自己的決鬥
並在高潮中
冷卻令人幸福不已的
……嘆氣。
●情
書
一張紙疊著時
你看不出
它有多空洞
一張漂亮的
夜裡喧嘩的
糖紙
或潔白得欲言又止的
稿箋
如今它改頭換面
脹破電子郵箱 卻不留痕跡
令書寫 走失體溫時
也走失了心跳
誰能觸摸到 它過於彈性的棱角
和 疏於擦拭的旮旯
誰能斷言 那在情書上跌跌撞撞
拖泥帶水的 不是你
善於跑調的目光
需要一雙手 一串變奏的日子
一個偶然事件
伸進 一張紙所能盛滿的空洞之間
掏出怕冷的你 慘不忍睹地
抖開——
●山：夏天的變奏
1985年6月於黃山
1
負載著殉道者的悲壯
夕陽，大步走過你的眼睫
風起了，在歸鴉的翅膀上
重又操起夏天的話題
你望著我，望著我——
不，不要再讓思想
躲進黃昏的序列
讓世界，站成那棵媚俗的松
不要再為雲霧抱憾，沒有雲霧
山，會顯得更加坦誠
該裸露的就盡情裸露——
無論是山崖刀削斧劈般的胸肌
所恣意展示的男性美
還是為秀峰翠竹無數次喚醒的
女性柔情
以及所有災難也不曾改變的
生命的纏綿和堅定
那麼，你還懷疑麼
當執著的松針穿引如縷詩行
縫補了彼此殘缺的心事
在今夜飄逸得無法窮盡的構思裡
掙脫夏天的聒噪，再次
為你空濛的足音所蠱惑
遲疑著，走出躲閃的眼鏡
——使這靜默的一瞬
冷峻而多情
是的，你理解了黑色
便理解了我
2
不，不要再考證
我的微笑中那為青苔所昭示的
蒼涼古樸的箴言，和那箴言
也無法演繹的鋪滿落葉的夢
為了生存的意志，向封閉的夜空
點射你挑釁的目光吧——
背一首小詩，只背一首
輕輕地，在岩石林立的禁牌上
偷渡飛瀑多情的表白
哦，趁著月色再唱一遍：
“小鳥在前邊帶路……”
再作一次非份的溫柔之想
讓不被銘記的遺憾
踏著被溪水洗亮的韻腳
走進松濤磅礡的意境……
是的，你理解了黑色
便理解了我
3
就這樣，我來了——
在陽光遁逃的時候
我大笑著奔來，任長髮飄飛
像旌旗也像降幡
為趕在落日的葬禮前
表演新生兒的輕狂，一路拒絕
楓葉的傷感和枯枝的逃逗
為尋找大山神秘的啟示
匆匆地，我來了——
緣著你
緣著你溫暖的手掌……
假如北斗已經淪落
那就從流星的篩漏上
過濾生命的原色
——望著我，你還懷疑麼
無論歌聲還是嘆息
都將被朝暉鍍亮，真的！
儘管命運如千年古柏
只能在滿月的憂傷中展示
百孔千瘡的——驕傲
然而，讓我用含淚的目光羈留
羈留夜霧中躁動的山巒
羈留山巒與天空之間
那為凜冽的風所勾勒的
奔馬的形象
讓我赤裸的靈魂如同叛逆的松果
乘血脈中大起的風暴
在高高的峭崖上作一次
自——
由——
落——
體——
葬身於你心靈的幽谷
濺起一片野性的歡騰
也許在那裡
會有一條月光照耀的小路
引導我
引導我走進你的故事：
或成為斷損的碑碣
或成為精裝的傳說……
是的，你理解了黑色
便理解了我。
●水：秋天的主題
1985年11月於長江三峽
說是母親，就是說
是長流不斷的乳汁——這條河！
這條在夢裡詩裡且洶湧且纏綿的河！
儘管三閭大夫行吟的悲愴之聲
已覆蓋綠色植被或嫵媚的紅葉
儘管鎖峽之霧封存了秋天的豐滿
橙子柑子桔子：每個飄香的碼頭
還是預備了成筐的句號
以結束口乾舌燥的中國式清談
秋風又在引逗懸棺疑懼的眼
兩岸傳說蔥蘢得充滿誘惑
而鐘乳石以最寧靜的姿勢
聚集了所有不安份——
總令人想起：曾經滄海
總讓心底溢出些許鄉愁而盼歸
可又生怕船兒走得太快——
怕甲板擦傷鷗翅上自由的風
怕神女的心事被輕佻的視線怠褻
怕彼此探詢的目光來不及盤根錯節……
哦，望著你，我還能再說什麼？
從何時起，我的靈魂注滿了水患
汪洋恣肆不知所向
你來了，揮舞的是鋼刀還是牧鞭
像是遠古那位治水的酋長
你腰斬我，又完善我
我不馴，以傲然的微笑君臨
以張弛你目光的纖繩為樂
心底，卻渴望拋錨渴望皈依
你指點一處處兇險的渦漩
告訴我，那是骷髏轉動的眼神
說窺測的星星在我髮梢間搖唇鼓舌
我不願相信卻又無法迴避那些暗示
——那條溪水，那座石柱
那些因女人的名字而芳香而苦澀的故事
千百年了，且慢說水域未設航標
即使觸礁也不敢抱怨：
錯開峽前，你我何時錯過……
哦，望著你，我還能再說什麼？
此刻，看一江秋水皆似柔情
看兩岸燈火都入風景
只是說不清夕陽為何投了水
在生命消溶的斑斕血色之上
絲茅草的憂思成絲成縷，從十二峰巔
俯身苦諫，苦諫你的痴迷
其實早該懂得：等待，是人生註定的姿態
真想邀瑤姬一起投水——
何必用血肉之軀去填充苦等的內涵
滿足那些玩賞悲劇的眼窩！
於是，你用低沉的歌聲叩響赤壁
思考的水面疊滿皺紋，你因而年輕
因而煥發我，又拒絕我
你恬淡的微笑，使痛苦完滿得
像一輪真正的月亮
只是逢秋：流水也多，落花也多……
哦，望著你，我還能再說什麼？
讓那顆在寧河裡也不曾安寧的心
就此擱淺吧！在天險之峽口
在不為人知的地方坐成一塊礁石
為人類共有的心事導航
在雄壯的川江號子裡製造
無數起落差和跌宕——
清晨，與兩岸猿聲唱和
黃昏，伴野菊走進木柚樹紫色的遐想
約會也罷，投宿也罷
緣著岩鷹棲息的方位便能走向你
走向你，緣著女貞子攀援的情歌
那心靈的古棧道……
那麼，以重重險峽困厄我約束我吧
我靈魂的水位將因此而漲潮
衝破橫行的大壩和一切阻撓
那時，我將作為另一種人間天險
以叛逆的守候完成——罪過
之後，在世俗的唇齒間與你會合——
長江，只有你理解：該怎樣
以生命的真誠憧憬獻身的歡樂！
哦，望著你，我不必再說什麼……
（ 本輯 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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