髮 析

●尹玲詩集『髮或背叛之河』自序

2007.12台灣詩學15週年詩叢2

 

   

    髮色是你永恆之醒目真色。到底意指哀愁、蒼涼？或是淒清無色？純然潔白？不屑虛假的染色掩飾？對真實的坦然無懼？對青春歡笑的鄉愁？對已逝歲月的哀悼？對殘酷戰爭的某種解構？對悲傷歷史的徹底顛覆？抑或是對無歡命運的諒解寬恕？

    其實髮早在你還花樣年華時即已開始背叛。是槍聲、砲聲、炸彈聲、地雷聲，死亡忽重忽輕甚至靜悄悄的腳步聲，那每秒鐘都是最後一秒的極端恐懼，讓你極早永別真正的歡樂與睡眠。離家就已無家的你至今仍是無『家』可棲，漂泊和流浪是否你的宿命網罟？所有的一切只是現於鏡中的璀璨，是無處可尋的幻影。

    第一輯正是這長長一段糾葛的特寫，童年、少女時代即深深烙印你腦中心底的影像，記憶永遠無法去除；你掙扎許久，終又墮入它的纏繞。煎熬永存。

    第二輯是你近年來特地以淺白簡易的字眼詞彙詩句解構你的身體病痛，宛如情詩的味道其實是醫療寫實場景的雙關語法書寫，一系列的「情詩」只不過全是關於「心」事或「睡神」的真實寫照。〈近乎〉（在捷運上的直筆草稿）、〈永別或再見的兩難抉擇〉（稍作修改）、〈完美結局〉是同一首詩的漸次變化，是在頭痛與心痛劇烈時的卑微祈求。〈千年之醒〉是你數十年來的每夜實況；〈死就若斯〉是夜夜忠心耿耿陪伴你的Stilnox。〈吃菜〉、〈點菜〉則是任何地方都可能有的美好和哀傷，每人愛點和愛吃的菜都有不同角度的理解和選擇。〈碑說〉記痛徹心脈的布拉格猶太區悲慘見證實景。〈境界〉是送四弟時的絕望哀痛。

    第三輯〈進入你〉是為台大校慶詩奔而寫的多年來對台大的起伏心情實錄；另外還有與女兒在異鄉某些特別時刻的特別心境；也有友情、有感情、有私情。第四輯旅遊、飲酒，偏是有些又回到傷感的情景和氛圍裡去。

    少女時代的你無日不寫，那樣用心、那樣盡力，希望自己是「真真正正的寫作者」而不是寫寫玩玩、為名為利。1976-1986的十年苦痛曾讓你拒絕記憶、拒絕回憶、拒絕寫作。之後你決定重新創作，將自己再次奉獻給寫作，無視無畏再度侵凌你的各種徹底的傷痛，你要用「真」寫出一切的「真」，最少為你曾經歷過的、看過的、聽過的、聞過的、嘗過的、感受過的、感懷過的、死去活來過的，留下最真切的心底觸動。

    詩，是否能作為你那永遠在飄流漂泊狀態的心的偶爾憩息之處？甚至是某一天，成為你真正的、永恆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