稗 野 鉤 沉 (之四) 

           陳寶箴善作調人

陳寶箴（1831-1900），譜名陳觀善，字相真，號右銘，江西義寧（今修水）人，咸豐元年(1851)爲辛亥恩科擧人。晚清維新派政治家，屬自犟派。曾任浙江、湖北按察使，直隸布政使。光緒元年（1875）任湖南巡撫，以“變法開新”爲己任，推作新政。先後設立礦務局、鑄幣局、官錢局，興辦電信、輪船及製造公司，創立南學會、算學堂、時務學堂，支持譚嗣同等刊行《湘學報》、《湘報》，使湖南維新風氣大開，成為全國最有生氣的省份。光緒廿一年（1895）五月，奏請力行新政，並提出興事、練兵、籌款三策以挽救危亡。陳寶箴以舉人而成為封疆大吏，與左宗棠的以舉人而入閣拜相，並同為翰苑出身的元老重臣所尊重，在晚清官場實在是難能可貴之事。

陳寶箴在京期間，正值第二次鴉片戰爭，英法聯軍進逼北京，咸豐皇帝遠避熱河。寶箴條陳防守六事，協助樞府解決糧運問題。咸豐十年（1860）十月十八日，聯軍火燒圓明園，寶箴在酒樓飲酒，一見火光，滿腔悲憤不能自己，拍桌慟哭，舉座動容。咸豐十一年(1861) 寶箴南歸探望母親，之後投入易佩紳和羅享奎的“果健營”，在來鳳、龍山之間防守太平軍。其時石達開大擧來犯，兩軍相持數月不下，糧食耗盡，寶箴遂往永顺募糧，知府張修府見寶箴在風雪中只穿一件單衣，乃命人取來狐裘，寶箴以將士饑寒、不願獨暖為由推卻，張氏感動淚流。援糧開到後，石達開更無法得逞，引兵退去。這一段事故在黃秋岳的《花隨人聖庵摭憶》中有著非常生動的記述，後面一段原文如下：

「……石達開率眾號十萬來犯，死守纍月，糧且近，先生獨身間走灃州永順以募餉。永順府張修府故儒吏，延見右銘先生風雪中。見其單絮衣，乃取狐裘覆之，先生卻曰：『軍士凍飢久矣；何忍獨取暖為？』張為流涕，趨召父老輸銀米濟軍，得即持去，守益堅；石不得逞，引去。」

咸豐十二年(1862)寶箴慕名前往安慶拜謁時任兩江總督的曾國藩，曾氏奉為上賓，其文才、韜略和辦事能力深為曾國藩所賞識，被譽為 “海内奇士” ，欲延攬入幕府，寶箴以想實際參戰為由，返江西後加入席寶田軍。他的哲嗣晚清“同光體”詩派代表詩人陳三立散原，在述其尊人行狀中云：

「……府君雅欲親戰事，謝去，就席公寶田江西軍，道彭澤瀋陽間，饑民連數縣，賬者率應故事，勢且盡斃；府君側然，就逆旅齋沐起草，馳書巡撫沈文肅（葆楨）公陳其狀，並類及江西政要所關，凡數事。中言『賬而不能活，猶弗賬；活而不能久，猶弗活。』沈公感悟，大發帑全濟無算。」

      陳寶箴善於調停，曾國藩與沈葆楨曾一度因爭餉而生嫌隙，也是賴陳寶箴一言而解；朱克敏的《暝庵雜識》和徐珂的《清稗類抄》都曾記述其事：

據說曾國藩移軍安慶時，與江西巡撫沈葆楨相約定，要將所收釐捐全歸大營，有事則分兵回救，後來江西寇亂四起，曾軍也就益向東移，葆楨因懼救不及時至，乃上疏請留釐金養兵，詔許所請。

國藩懷疑葆楨出賣自己，就與他斷絕往來，葆楨寫信給國藩解釋，他也不回答。正好右銘到江南，聽說後就去拜見國藩，閒談中說起了舟行遇風的故事，說在風浪飄搖中掌柁的，撐篙的，搖槳的相互頓足叫罵，父子兄弟若不相容，頃刻間風定了，舟也泊好了，竟然擺出酒食，相互慰勞起來，歡好一如往昔，不禁感嘆小人們過分喜怒無常。國藩回道：「當時相互叫罵還不是因為懼怕覆舟嗎？ 也不是大家有仇，停舟後和好，又有何不對呢？」右銘馬上接口道：「是啊！當時大帥與沈公之爭，不也是懼怕兩江傾覆嗎？今兩江已定，而兩公還不能釋懷，豈非是兩公所見竟不及幾個船夫不成？」國藩大笑，隨即寫信給葆楨，兩人和好如初。致使上下一心，通力合作，“卒以殲寇，竟大功”。曾國藩因而有：“議事有陳同甫氣，所居在黃山谷鄉。萬戶春風為子壽，半瓶旨酒待君溫”等句美言相贈，以示看重。同治三年（1864）湘軍攻陷南京城，太平天國破，幼主洪福出逃，寶箴向席寶田獻策，派兵埋伏在廣昌、石城之間，果然擒獲天國幼主與重要人物十餘人。事後席寶田叙功欲保舉寶箴當知府，但是他沒有接受，而回到曾國藩身邊，時常與其詠文論書，吟詠無虛日。

戊戌政變後，陳寶箴被慈禧太后以“濫保匪人”罪“着即行革職，永不叙用”。當了幾年巡撫，回江西的盤纏都沒有，由幾個士紳捐錢給他。光緒廿六年(庚子)六月廿六日，太后密旨，賜陳寶箴自盡。終年六十九歲。

     陳寶箴的兒子陳三立是代表我國傳統文學的晚清著名“同光體”詩派的代表人物。協助父親陳寶箴襄理湘務，在辦時務學堂、算學館、《湘報》過程中出力甚多。

    陳三立長子陳衡恪，字師曾，出生於湖南鳳凰，為中國近現代著名畫家，一代國畫大師，與齊白石交誼極深，曾勸齊白石變法，自創風格，王雪濤、王子雲、李苦禪、劉開渠等皆出其門下。 

    陳三立三子陳寅恪出生於長沙，為清華國學四大師之一。為史學大家，留學海外二十年，通十餘種文字語言，真正的學貫中西。三十多歲就與梁啟超、王國維、趙元任一起受聘為清華大學國學研究所四大導師，為公認的現當代國學大師之一。

    陳衡恪次子陳封懷，華南植物研究所所長，為我國的植物園建設事業作出傑出貢獻，為我國植物園創始人之一。

    陳寶箴世家有“一門四代五傑”、“中國文化之貴族”之稱，是我國近現代名人史上最耀眼的文化型家族之一，也是新《辭海》中唯一享有五個獨立辭條的人才群體。

                        二零一九年六月十九日 悔庵黃培玢時客英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