維州阿拉勒古鎮記遊

 

(二)

         

  

      離開綠山湖露營區,我開始駛入阿拉勒鎮,心裡盤算著,來到華人開闢的鎮,肯定可以大飽美食,嚐試各種娛樂玩意了。而事實上,整個鎮靜得出乎我的意料之外。馬路上來往的車不多,更別說行人了。即使來到鎮中心的主街上,也只是簡單的兩排不超過兩層高的平頂商鋪,看上去都是些留有歲月痕跡的歷史建築物,平實樸素的長方形格子門窗幾乎成了整條街的統一款式。商鋪經營和提供最基本的生活必需品和服務。我索取了旅遊資料,翻開一看,主要有三個參觀地點。

        現在讓我先講述第一個地點,J ward, 殖民時期建立的監獄。淘金潮時期,為了解決人口急劇增長而產生的社會治安問題,一八五九年殖民政府在阿拉勒金礦區上建起了這座監獄

。僅僅二十多年的淘金熱潮過後,J Ward 以其當時屬於最高安全戒備的建築,囚禁嚴重的精神病罪犯,最墮落,惡名昭著的犯人,直到一九九一年才關閉,一九九三年開始供遊客參觀

        導遊來自我介紹,說他曾在這裡工作,現在退休了,為J Ward 當義務導遊。從他嚴峻的面容可以感覺到他的工作非同尋常。我環顧四周,這是一幢有六米多高,用堅厚、粗糙不平的青石塊建造而成的灰色方形建築。所有的大門、小門、從材料到設計皆有堅不可摧之感。縱然如此,導遊告訴我們,依然曾經有犯人翻牆而出,墜地摔傷,還自己逃到剛好在對面的醫院求治。經醫院包紮好後,通知監獄工作人員過來接回犯人。

        我們跟隨導遊進入室內,筆直的走道兩邊就是一個接一個的牢房。我們一下子收緊的面容和腳步的回聲,給周圍的空氣散發了一層瀰漫的空靈感。每個牢房的門口張貼著曾經住過的犯人的照片和他們的故事。牢房只有六平方米左右,僅僅擺放著一張床,用鐵鑼釘加固於地面上。我用手指觸摸石牆壁,冰冷得讓我心頭一顫,僅靠高處一個小鐵窗方能見到那一丁方的天。

        導遊說天氣晴朗時,會讓犯人到院子裡走走。他們就背靠著曬熱了的青石牆壁,用手掌摩擦石塊來取暖。但凡從犯人通往公共浴室、衛生間、餐室的通道都是用鐵網包圍起來。忽然發現一個擺設著居家用品的套間,感到好奇。原來是在一八六三年有一位男子因偷竊食物而被捕入獄,他的妻子更加無能為力照顧他們的三個孩子,只好全家一起住進了監獄。

        另外一個牢房裡陳列著幾幅漂亮的繡花圖案和木雕碗,原來是一個小男孩小時候患有麻疹,不幸以致聾啞,受到周圍小朋友的歧視。在他十四歲那年,在受到欺負時一怒之下,殺了一個十五歲的小朋友。當時他被定為患有“先天精神缺陷”,被送到精神病院住了四十八年直至去世。那些手工藝術品都是他在獄中自己做的,多麼可憐的小男孩啊!

        還有一個叫喬治的男人在Footscray 的一間公共男廁受到另一名男子挑逗,火冒三丈

,把那名男子殺了。喬治被診斷患有精神病兼有暴力傾向,被關進了J Ward. 獄中的同伴閒來無事找開心,故意挑逗戲弄他,雙方大打出手。喬治在打鬥中失去了一只眼睛。

        這裡也曾關押過八十八位華人。他們是從羅布港上岸,步行前往金礦途中被抓獲的。他們被控告上岸時沒有交四鎊的人頭稅,而要被處罰多交一鎊的稅或入獄一個月。因他們兩手空空,只好選擇入獄。其中有一名華人在獄中自殺了。導遊帶著我們走上一條寬闊結實的鐵樓梯。這是一個長方形結構的建築,四周邊緣為兩層的牢房,中間天井式設計,天井中空處懸吊著一張鐵絲網固定於第二層的樓底邊緣,是為了防止犯人跳樓自殺的。

        走到二樓的另一端,有一個小平台。上面站著三個全身白袍的人像模型,雙手被反鎖在背後,頭上也罩了白布袋。天花頂上垂下一條環形的繩索,平台中間是一塊可以開啟的小圓板,導遊說這是當年執行絞刑的地方。行刑官宣判后,讓犯人講出最後的話,然後開啟活動小圓板的開關,犯人就…當時犯人被視為污穢物,歸國家處理,不准帶出監獄外面。

        我們來到後院的圍牆邊,導遊說這個監獄裡處決的三個殺人犯就被埋在下面。當時不許將死囚放棺木,不許為他們立碑,只是在每個死者對應的圍牆位置上刻有各自的符號。導遊說,他來到這裡工作,才知道原來這裡其中的一名犯人,殺了他的祖母。我不禁為之倒吸了一口氣。遠處的另一塊圍牆上畫著帆船在大海上航行的畫面,是一名犯人畫的。還有一名叫亨利的精神錯亂症犯人很喜歡做風箏,當地的小朋友會把繩子,竹子和紙從排水管道塞進圍牆,讓亨利幫他們做風箏。亨利做好后,就把風箏放飛到圍牆外面去。就在這四面灰色的圍牆裡,邪惡的靈魂與美好的夢想就這麼天天地交織在一起。對於那些曾經在這裡工作,天天看守著犯人,保護社區安全的職員,我深表敬佩和謝意。

       接著是第二個參觀地點,Aradale 精神病院。它是在一八六七年淘金潮期建立起來的,最高峰時曾經接納一千名病人。一九九八年關閉了,二零零九年重新為遊客開放。從旅遊資料的照片中、看到一座座三層高雪白色的古典線條輪廓建築,怎麼就像個豪華大酒店呢?竟然有六十三座!我的天啊!我得去看看到底是怎麼回事。可是當我到達門口一看,就愣住了,沒有勇氣走進去。要是說站在大海懸崖邊上,看著腳底下的海水拍打著石崖發出的巨響,我尚且還有停留幾分鐘的膽量。可是眼前的這些層層蒼白的樓宇,隱約可見的斑駁殘積,在灰濛濛的雨天裡,像一群幽靈般站在我的面前,蒼涼蕭索。抬頭望一望那些密密麻麻的格子窗,使我想起了J ward那位導遊告訴過我,當他們每次開車路經此地時,便會聽到裡面不斷傳來淒厲的尖叫聲。我沒有勇氣進去,轉身馬上離開。

        從以上的故事中,可以發現過去由於殖民政府專政統治,社會貧困,醫學水平有限,精神健康的認知不足等等因素,導致罪案的發生。自從一九零一年澳大利亞建立了聯邦制,走上一條自由民主的道路,人民爭取到表達自己的意願,追求自由平等的權利。一百年來,為求社會公平公正,不斷地更改修訂法律條文,把案情分類分級審理,酌情輕重來量刑。一九八五年,實現了全國範圍廢除對所有罪行施行死刑,這的確是社會文明的一大進步。既要保障社區的安全,又要給予犯人人道關懷,政府把收押重犯的監獄設在偏遠地區,而短期監禁和少年管教所就設在社區中,讓他們能得到家人、朋友的探視。現在的監獄配備圖書館、運動場、開設課程,讓他們勞動之接受教育,獲得改過自新,重新投入社會的機會。澳洲寬容體諒的價值觀是值得推崇的。

        可是,為什麼生活富裕了,犯罪率依然上升呢?根據澳洲數據統計局的資料顯示,自從二零零九年至今,全國平均犯罪率持續上升。其中最普遍的是非法藏毒、吸毒。二零一六年比二零零九年的犯罪人數增加了百分之四十八。女性吸毒者人數有上升的趨勢,男性吸毒者人數是女性的三倍。從年齡方面來分析,以十五到十九歲的青少年最為嚴重,每一百個這個年齡層的孩子中就有五個吸毒。性騷擾在這個年齡也是最多的,比二零零九年上升了百分之五十二。其次是二十到二十四歲,年齡最小的僅有十歲。最近接連發生少年管教所逃跑,暴亂的事件,以石頭、滅火器襲擊工作人員受傷,政府出動消防車和直昇機前往制止,目前正籌備在二零二零年之前,興建一個全新高規格高保安的少年管教所,以應付正在上昇的犯罪人數,該項目預計耗資近三億元。

        金子總有淘盡的時候,寬容是有代價的。有些代價在眼前,能計算。可怕的是有些代價是無形的、深遠的、無可挽回的。如果寬容能換來全民的福祉,那是正確的,反之、則會令社會走向極端。面對複雜多變的社會問題,孩子需要我們。以前的父母常常掛在嘴邊就是“吃飯,做作業”,如今的孩子更需要的是心理輔導。孩子來到這個世界是無可選擇的,既然父母把他們帶到這個世上來,就應該好好呵護他們,指引他們走正確的方向。以父母的心態,像朋友的關係,自小與他們遊戲玩樂的方式,來建立長期的信任和溝通,讓他們擁有自信心和安全感。否則、他們沉默的不滿或者叛逆的行為慢慢惡化,對其個人、家庭以至社會都不利。希望每個家庭和社會共同關心青少年的成長吧。

 

                                                二零一七年九月廿九日於墨爾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