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擦生涯

　  我拎了一只華文教學箱，箱內是一小型的放映機和幻燈片，踏上多明尼加的國土從事海外華文教學工作。

　  一晃便半世紀。

　  幾十年來，我教的學生自四歲至十三四歲不等，每年的教師節，有些小朋友照例在當天送我小禮物。許多年過去了，誰送哪些禮物，都已經不易記起，唯有一樣不怎麼起眼的禮物，卻在無意間保存至今，那就是一枝小小的粉筆夾。

　  粉筆夾跟著我那麼多年沒有走丟，並非是它特別珍貴，究其原因，是小小的夾子一向都緊緊拴在黑板邊緣。多年以來，不管搬了多少次家，家裡總少不了要掛一塊小型的黑板，以方便記事，許多時候我也用來記一些西班牙文單字。

　  習以為常，每天使用粉筆夾來寫字，指尖不必直接觸碰到粉筆。我一直也沒留意這一件小東西的由來，直到有一天，突然想起這筆夾原是當年一位小朋友送我的教師節禮物，當下非常驚訝，原來人的記憶有一段時間也是空白的。過了那麼多年，送我筆夾的那位小朋友，已長大成人，也許，她早就忘記我們師生之間這一段溫馨的小插曲。為了保存這美好的回憶，我曾以「粉筆夾」為題寫了一首小詩：

粉筆夾
http://www.fengtipoeticclub.com/ikaowong/ikaowong-a003.html


　

　送我
　一枝小小的粉筆夾
　我用它在黑板上反覆書寫
　寫寫擦擦
　寫不盡我滿腔熱血與無限的期待
　卻擦掉了我三十年的歲月與青春

　送我
　一枝小小的粉筆夾
　我用它在黑板上反覆書寫
　寫寫擦擦
　寫得完生命的盡頭
　卻擦不掉我美好的

  回憶

　送我
　一枝小小的粉筆夾
　我用它在天地間書寫
　粉筆夾啊
　夾的已不再是粉筆
　它夾的是亙古的日月和一顆千年不渝的童心

　  雖然已從講壇上退下來，但並沒有停止每天寫擦這個慣習，不同的是我如今面對的是斗室的四片窄窄的牆壁，聽不到天真可愛的嬉笑聲兒歌聲和讀書的回聲。

　

　  這枝小小的粉筆夾的確使我想起寫與擦的快樂生涯，每天站在一大塊黑板前，口沫橫飛，手舞足蹈，寫寫擦擦，今天寫滿了把它擦掉，明天又重新將它寫上，擦與寫間，學童們已不經意地隨著粉筆屑亦已寫擦出屬於自己的歲月，並且靜悄悄從我眼前掠過飄遠；一如在講學中播映的幻燈片，一張一張，喀嚓喀嚓地變換，在那快速的更迭中，我希望：光明亮麗的多過短速的黑暗！

　天地萬物，不也是一枝枝粉筆？

                                                                                2015.5.24刊於華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