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 暮   2016.3.24披刊於中華副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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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王貽高    攝影／劉淑貞

    山腳下，有一條供農民灌溉的河道，具體的說，全村不論男女老少，這條河水應該和他們的生活是息息相關的。沿著河流有一條蜿蜒的泥濘小路，這一羊腸小道硬生生地將山、水和我的農地兩頭分隔。

    二萬九千五百平方公尺的農地，四面環山。晨起，我愛在陽台上先用相機記錄每天日出不同的景象，然後才揭開一天的序幕。

    南山下淙淙的流水，悠悠地、溫柔地日以繼夜毫無怨言給村民帶來無比的希望、撫慰了他們焦慮與不安；當然，不盡是讓稻穗禾穀作物得以飽滿芬芳，同時亦滋潤了農民貧瘠的心田。

    妻在日落之前從田間小徑回來，總是不忘採擷滿滿的一籃番薯葉，綠葉上堆著兩條紫色的茄子和白玉苦瓜。遠遠，我瞧見妻淺淺的一抹笑容蕩漾在夕陽餘暉裡。這時候，四面八方的雞群已紛紛趕了過來，瞧！大模大樣神氣活現的公雞、還有母雞帶著剛孵出不久的小雞，牠們早已聚集在屋前的楊桃樹週邊守候多時；那棲息在老芒果樹上的鴿子也拍著翅膀飛奔下來，聒噪不安急切渴望著主人前來餵食。每當看到妻大把大把地將碎玉米分散多處在楊桃樹底下撒餵，雞呀鴿呀總是免不了相互推擠，搶成一團。這一有趣的畫面，往往讓我想起越南鄉下遙遠的童年。

    每天農事完畢，我習慣在薄暮時分走進書房，一個人安安靜靜地坐著，未完成的書簡啊，就讓它繼續停駐在昨晚那一個嘆號上！毛毛或總在這時刻趁機闖了進來，起先蹲在我的座椅旁邊，昂高頭顱靜靜地看著我，待我將手輕輕地撫摸牠的前額，這時才在我腳邊睡了下來，將雙眼瞇得宛如一根軟木閂，拴住了一室寧靜；並將下巴輕柔地貼在我腳趾上，釋出一股暖流，傳遞了一份祥和、溫馨與幸福。看來，毛毛和我或深或淺是有共鳴的，畢竟六千多個日子的共處；也許，此刻牠正和我一樣，尋求的只是一刻的安靜罷了！

    其實，動物和人類是一樣，許多時候是不需要言語的。生活中，即便是一個眼神、一個貼心的小動作、或只是默默一旁伴隨，這一切的一切都是那樣的令人疼惜與難忘。時常，我亦會情不自禁的像小孩一樣坐在地板上，逗牠玩樂，或將牠摟在懷裡，生怕一鬆手，毛毛就走遠！

    毛毛是老妻給牠起的名字，牠機伶驍勇，很會察言觀色，是我們豢養的一隻小土狗。牠出生在農場、在我們細心呵護中健康成長，陪伴我們一天天變老。現在，日裡總有三分之二的時間在睡眠中，若是從牠身旁經過，我們都盡可能小心翼翼把腳步放慢放輕，避免驚擾牠的清夢，所以，大多數時間，僅容許我用眼睛觸摸、觸摸牠那日漸衰老的體膚。過去牠經常在清晨和妻一起繞著農場散步，現在連這簡單的習慣也要再三催促！

    多年以來，我習慣在薄暮時分走進書房，一個人安安靜靜地坐著。未完成的書簡啊，就讓它繼續停駐在昨晚那一個嘆號上！坐著坐著，白日已盡。瞬間驚覺，書房、人和狗兒已在暮色裡浮浮沉沉……。

                                                             ──2016.1.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