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望美好時光      ──致L     

                      ──刊於中華日報副刊2016.12.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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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相見亦無事,不來忽憶君。(清. 厲鶚)

 

屈指一算,離上一次回台北相隔六年。

 

是啊,明天回去,返回我們初次相識的加勒比海島國,喔,那是你一度離家,千里迢迢踏上陌生的國度,獨自一人工作生活了整整三年的地方;也是我落地紮根一住就將近四十年的「他鄉」。你熱誠邀我們夫婦共進晚餐,大家都有默契,今晚以茶代酒,只是,只是少了酒,話也就不多了!

 

步出餐廳門口,突如其來身體一陣哆嗦,台北的四月,夜裡仍感受到強烈寒意,不太確定哪驟然飛來的念頭是否夾帶在冷風中,我暗地裡對自己許下一個願望:「以後得經常回來。」我讓剛要萌發的意念,持續在心底滋長,成為日後的承諾。

 

我們在飯後陪你徒步到新店捷運終站。你、淑貞和我三人穿梭在熙熙攘攘的人群裡,行行頓頓,忽左忽右;行人道上,我們鮮少能並肩把一句話完整說了,每每,正想三步併做兩步趕上前去挨近你身旁,把擱淺的一言半句補足,冷不防地又被從後面追趕上來的一波人潮沖開,三個人總是不由自主走在各自的路上,待我們都停下腳步並列在斑馬線等候綠燈俟機交談時,不約而同的各自切換了原先的話題,一如眼前交替變幻的廣告燈誌與辭彙,只那麼不經意的一閃一爍,出現的,已經是另一種風景與不同的樣貌了!

 

世事,瞬息萬變;人間,行走也艱困。

 

1985年,你抵多不久,即以駐多大使館秘書之名,到我服務之多京華僑學校與校董座談,會後,你心血來潮,光臨寒舍,我們一見如故,家國社團,天南地北無所不談,印象中並沒有點頭客套一般簡單問好,像是久別重逢老友,興來酣暢,我們邊喝邊聊,真有「洗盞更酌,肴核既盡,杯盤狼藉…不知東方之既白。」後來,我每次回台北,總有好幾次聚會,酒酣耳熱之際,你呀,在眾多朋友面前,一再提起你我初次見面以醇酒溫熱的那一個夜晚。

 

你特有直率的真性情,待人豪情熱誠,對工作全然投入,為人不拘小節,不矯揉造作,但內心溫暖,處處替人著想的胸襟成就了你的好人緣。

 

後來,在僑團許多聚會中與你常有接觸,因緣際會,我們也成了莫逆之交。

 

歲月如流,青春難再!如今,我們已是六旬有多老翁矣,此刻心情,彷若酒後醉眼趔趄踉蹌行進,一步步逼近古稀之年。其實,我們亦如同大多數人一樣,安分守己沒沒無聞走在人生的舞台上,平凡平淡悄然從各自扮演的角色中轉身倉促走下舞台。

 

入夜,台北街頭巷尾處處都是川流不息的人潮,步履匆匆。大家都在趕路,左彎右拐,跨越大街小巷,習以為常無意識地趕往下一個路口,有的,已在預定時刻或提前拖著沉重的腳步踏進家門;有的,卻還滯留在路途上!眼前高樓大廈林立,屋內燈火通明,想必有些人家刻意圍在亮火裡相互取暖,慶幸平安順暢地度過最嚴峻的寒冬。

 

啊!原來,我們並不完完全全真的需要非得並肩走在路上,有些路,我們長久以來都走在心裡,那兒,沒有霓虹燈、沒有洶湧的人潮,也沒有黃燈、紅燈和小綠人的催促,一路上,安靜而從容,一個人可以靜靜地思念。

 

不捨就此揮別,原以為可以放慢腳步,延續一小段路的行隨,與汝且行且談,未料卻徒然平添了幾許離別愁緒,到頭來我們還是因人潮的推擠而從不同的岔路現身新店捷運終站,哪兒,有按時開往大學詩鄉公車,也有我們要搭乘捷運的起站。就此,互道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