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貴病（組詩）

●高血壓

 

壓力來自誘惑
自上而下  一座倒金字塔
懸於心臟的頭頂
血管阻擋不住
血液的歡呼
血液加快遊行示威的步伐
紅細胞白細胞高呼著口號
不破不立
口號抵達之處  骨骼
紛紛肢解
眼看一具龐大的身體
即將轟然墜地
而口腹之美
剛剛步入軌道
血液將臉蛋刷成絳紫色
等待日出的一對生動之眸
因為嘈雜  因為疼
不得已  退出歡慶之宴
轉而祈求一粒白色藥丸
扭轉必敗戰局

 

奇跡發生之時
手中的酒杯被另一酒杯
無情擊碎
四十歲的人轉眼之間
被暮色查封

 

●高血脂

 

油水沸騰
水最終突圍
告別身體而去
油跌倒在血管中

死亡  腐朽  沉積
抬高血管的河床
自此血管每邁一小步
額上滲出細密的汗珠
吐納之間  從容被喘息取代
一首詩被一篇散文取代
一篇散文被一篇冗長的小說
取代
都說是讀者換了口味
其實作者才是罪魁禍首

 

燈光臃腫  筷子不斷滿足
嘴巴的慾望
回家路上  牙齒為第二天
更為艱巨的搏鬥
拉出一份長長的菜單
至於搏鬥之後如何打掃戰場
牙齒從不考慮
它以勝負為己任

 

搏鬥正在進行
搏鬥始終在進行之中
勝負並無懸念
當勝利者的歡呼漸漸沉寂
勝利者發現
滿目瘡痍的戰場
曾是當初美麗富饒的家園

 

●高血糖

 

低下頭  伸出中指  輕輕咬破
讀殷紅的血  一滴滴滲出
再次低下頭  伸出舌頭
嘗一嘗血的滋味
如果有點甜
那要恭喜你
你已進入生活腐蝕者的隊伍

 

對手無所不在
那些看不見的隱蔽戰場
糖作為武器
有時比俊男靚女更致命
它潛伏於食品  飲料  水果
一切的生活養料之中
它往往以救贖者的面目
出現
除了感謝和笑容
你拿不出其他表情
與之交換
有時明明知道它不懷好意
你不好意思撕破臉皮
半推半就  便拱手交出
固守的陣地
輕而易舉成為疾病的俘虜

 

面對甜  拒絕是一柄雙刃劍
很可能為此辜負生活一番美意
更可能因此逃過一劫

 

●痛風

 

誰能撫摸到風的疼痛
從手指  腳趾開始
疼像出膛的子彈
沿血管壁高速滑行

它一旦停下  便於停下之處
築一處住房  安頓下家小
然後在門前屋後  堆積起

山一般高聳的建築垃圾

和生活垃圾
與外界的自由聯通  由此
中斷  隔絕
接下來的每個日子
必須拿出不多陽光中的絕大部份
支付給牙齒和牆壁
感謝它們守口如瓶
感謝它們把自己釀的苦酒
自己悄然咽下
並露出燦爛的笑容  沒事般
與生活和平相處
只是委屈了豆製品  海鮮  啤酒
以及時鮮的菠菜們
它們興匆匆趕來串門
被無情擋在門外
門裡有人高聲叫囂
家裡沒人

 

門永遠關著
門縫裡偶爾側身溜出的歌聲
黃花般清瘦

 

　　　　　　　　　　　　　2012.1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