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向世界的最後一天跑去(組詩)

 

我向世界的

  最後一天跑去

 

我向世界的最後一天跑去

隨身攜帶一棵樹  一把斧子

 

有樹陪我沉默

不孤單

看斧子張開巨口

把世界的最後一天

咬出血來

有快感

 

罌粟

 

你已經嫁給慾望

我橫刀奪愛

刀口上端坐著

盛大的香

我發動一場颶風  強行扭回

你別過去的臉

一朵花  因為名叫罌粟

被讚美悄悄掐死

 

好消息與壞消息

 

好消息不斷傳來

某某大企業入駐

某某跨國企業簽下意向書

某某五百強企業正馬不停蹄

趕來考察

 

今天  壞消息只有一個

一條白花花的鰱魚

失足落水

嗆了兩口曾經養活整個村莊的

河水

不治身亡

 

心上的秋

 

陽光慢慢靠近

感覺更冷

月光慢慢靠近

感覺更黑

站在心上的那個秋

手拽不走

腳踢不走

西風使出吃奶的力氣

吹不走

站在心上的那個秋

站久了  感到有點累

乾脆坐下來

只聽見“哢嚓”“哢嚓”兩聲

日子的裂痕

齊刷刷  指向

時光的眼角

 

左右腳

 

一不小心  我左腳踩上我的右腳

有反應的  首先是我的左腳

它跳起來  喊疼

 

我的右腳攙扶住我的左腳

找一張凳子坐下  然後

我的右腳脫掉鞋子  襪子

尋找疼的部位

 

黑夜多麼偏僻

 

黑夜多麼偏僻

我從早走到晚

從鄉村走到城市

從少年走到中年

前來迎接我的

依然是燈光

 

向燈光打聽黑和夜

燈光向門外努一努嘴

我跨出門檻

門外月色如水  繁星滿天

 

十二月

 

你鬆一鬆口

牙齒咬住的刀子

寒光一閃

一篇月光寫就的檄文

便從窗外跳上我的案頭

 

這時終於哭出聲音

 

虛度

 

我說我吃得太飽

哪怕再加一滴水

也會溢出來

 

蘋果分到我時

剛好沒有了

我伸出的手  使勁拽一把午後

    陽光

塞進嘴巴

味同嚼蠟就味同嚼蠟吧

嚼上幾口再吐掉

說明我沒有虛度

光陰

 

聽眾

 

菩薩端坐在那裡

享用你的虔誠和供果

心安理得

再次享用你的虔誠和供果

再次心安理得

 

你把說給黑夜聽的話

說給菩薩聽

你把說給黑夜聽的話

再次說給菩薩聽

 

你心甘情願  向一個

替你保守秘密的聽眾

彎下僵硬的膝蓋

再次彎下僵硬的膝蓋

 

冬月的風

 

冬月的風坐在枝頭  翹著二郎腿

點燃一枝煙   悠閒地吸

 

它有足夠的耐心

等待一隻或幾隻鳥

運來磚瓦  在它身邊

重建一個工地

 

那時   哪怕淪落為背景

它也毫不猶豫

拎起樹的耳朵

與樹一起打起精神

為辛勤的勞動者  端茶送水

唱一支讚美的歌

 

挑釁

 

有人落水

我來不及通知身體

進行必須的熱身

直接發出命令

跳水救人

 

我平生最不願意看到的一幕

呈現於眼前

我救上一位

我詛咒過一千次

應該死亡過一千次的落水者

 

活過來的死者以感激的口吻

第一千零一次將我的行為

定義為  挑釁

 

拼命鼓吹自己是

  一棵樹

 

拼命鼓吹自己是一棵樹

一棵枝繁葉茂的樹

給天下無家可歸的鳥兒們

寫信

邀請它們前來定居

 

一批又一批鳥兒

如約前來

一棵枝繁葉茂的樹

讓它們流下

幸福的淚水

 

當它們滿懷憧憬

舉家遷來

它們發現  只能在一根

生命力極強的棍子頂端

安家

 

這根生命力極強的棍子

以天空為敵

以天空中飛翔的翅膀為敵

淒洌的鳥鳴

是它渴望已久的呐喊

 

                     2013.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