飽受赤柬鞭苔　傷痕累累的

  大地

    把積怨

排山倒海般激情發洩

散佈如恒河沙數的

  地雷

    蹩夠了

被泥土嘔心的屁股

高壓。吭不出聲

抬不起頭的日子

忿恨深埋於暗無天日

  誓言

    緊咬著

誰碰就斷誰的手腳

誰踩就取誰的性命

忘情嬉戲的兒童何罪？

衰弱無依的老人何罪？

活潑的姑娘　健康的少年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百姓何罪？

何罪！？何罪！？

    為

  什

麼！？

他們不是地雷的家

地雷硬當他們的債主

命運猙獰的

  面目

逼迫他們每一天

  回答

《怎樣活下去》的

  考題

時間延長再

  延長

腦汁絞盡交出的仍是

  白卷

當男人們拿汗水到市集去換不到

  糧餉

女人們就算噙淚也要乖乖

赤裸地走上生活的

  戰場

風月是唯一不講年齡

不看學歷的

  企業

卻是愛滋病頻頻滋生的

  溫床

芭蕉葉搭蓋而成的所謂房子

牆已經宣告難產

輕易便把「家徒四壁」

  比成小巫

無柴無米無油鹽的窮炊

直教烹飪能手的巧婦

  窘態畢露

「癡胖」由彼岸美國的敝屣

躍居柬埔寨眾人讚羨的奇珍

高膽固醇食物

從外來客聞名喪膽

引爆高棉人饞涎三尺

  色舞眉飛

小孩不懂甚麼是電子遊戲

女人不懂甚麼是潮流時尚

男人不懂甚麼是手機　叫不到

  酒色財氣

殘障者不懂甚麼是經援

老年人不懂甚麼是社會福利

  他們都懂

當冥冥中的天意將他們安置

地球村棋盤上這個特定的方格

便註定再也跳不出那個框框

  註定被邊緣化

  淪為吃垃圾的族群

垃圾吃久了會吃出

跟平常人截然不同的腸胃

  嗅覺

  味覺

乃至人生觀

並且越吃越

  心知

  肚明

今天能夠僥倖存活

逃過了紅高棉的滅族屠殺

  慶幸自己

不是野嶺荒山　沼澤兩岸

浩瀚如海　其中的

  一具骷髏骨

吃垃圾就會吃出滋味

感恩的泥塘

  盛開

樂天知命的

  蓮花

偶爾也勃起憤怒

要狠狠揪住老天的胸膛

  問個明白

總被宿命的冷水

  迎面倒下

直衝雲霄的嗓門

  頹然

化為細若游絲

  囁嚅吐出

  仍是

問不出答案的

為

  甚

    麼？？？

          (2003年8月9日‧洛杉磯)

後記：十多年前，在電視轉播的畫面上，看到了一大群柬埔寨人民，其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幼，更多的是斷臂斷足的殘障者，他們圍繞著堆積如山，蒼蠅密集的垃圾場四周努力地撿拾。記得當時的畫面曾帶給我極大的震撼。為甚麼世界上竟然有，正如報導所說，專門以撿垃圾維生的子民？我想，在歷經赤柬的殺戮戰場之後，在一個無比貧窮落後國家的垃圾場裏，人們又如何能夠奢望撿到多少可變賣的東西？換取可裹腹的食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