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繫莫言》後 記

 

不知道為什麼?一些人對於我來說,似乎與生俱來便有知遇之緣,還是說不清道不明的天賜緣分。作家莫言便是其中之一。

我自己至今還不明白,為什麼一讀莫言的作品便從心底裡喜歡上了,以至於愛不釋手。從上世紀80年代起,我閱讀莫言三十多年,研究莫言三十多年,盼望莫言三十多年。盼望什麼呢?朦朧之中,我盼望莫言不斷寫出文學精品,多得大獎、高獎,甚至盼望莫言成長為中國當代文學的大師級作家。因為中國當代文學的日子並不好過,多年來在國內外一直嚴重受壓受貶。一些人公開聲稱,中國當代文學時代乃是無大師時代。我衷心希望莫言成為中國當代文學大師,為中國當代文學撐一撐腰、解一解壓、舒一舒氣。

2006年起,我多次與文友談及對諾貝爾文學獎的預測。我當時認為,中國作家在十年內有可能獲得諾貝爾文學獎的有兩位,一是莫言,二是余華,而莫言首當其衝。此議與廣東省作家協會蔣述卓主席不謀而合。這一預測,既有必然性,也有偶然性。必然性取決於文學因素和中國國力的因素。

當莫言獲得諾獎時,瑞典文學院在新聞公報中指出:“從歷史和社會的視角,莫言用現實和夢幻的融合在作品中創造了一個令人聯想的感觀世界。”諾貝爾文學獎評委之一、瑞典漢學家馬悅然在接受新華社記者專訪時說,莫言是一位很好的作家,他的作品十分有想像力和幽默感,他很善於講故事。“此次莫言獲獎會進一步把中國文學介紹給世界。”

中國文壇終於圓了跨世紀的“諾夢”。作為當代世界第一流的作家之一,莫言不僅為沉寂多年的中國文壇戴上了耀眼的光環,也為中國銀幕增添了異彩。

由於莫言在文學上取得了舉世矚目的成就,北京師範大學、中國網絡文學大學等多家高等院校先後聘請他兼職出任教授、客座教授、顧問、名譽校長等。他的許多作品在大專院校師生中產生了廣泛的影響。

早在2003年,莫言就已經與汕頭結緣了。那時候,他應邀到汕頭大學講學,並愉快地受聘為汕頭大學兼職教授和研究生導師。莫言還在汕頭大學招收了研究生。他是一位非常盡責的教授與導師。

在這之後的十餘年中,莫言與汕頭大學一直保持著聯繫,直到2012年,莫言依然還是汕頭大學文藝學碩士研究生的導師。由於2003年的機緣,我與莫言也一直保持著直接與間接的聯繫。

    莫言獲得茅盾文學獎之後,汕頭大學文學院多次邀請莫言再到汕頭大學講學,莫言都很爽快地答應了。他確實分身乏術,但我想,只要莫言能夠抽出時間,他一定會再到汕頭和汕頭大學來的,畢竟汕頭還有我們國際潮人文學藝術協會、國際潮人傳記創作中心、中國潮汕文化藝術院、廣東省潮汕文學院和汕頭大學文學院的一幫老朋友。錯過的機緣使莫言差點成為廣東省潮汕文學院的榮譽院長。

莫言對汕頭大學的印象一直很好。他是在2003117日被汕頭大學聘請為兼職教授和研究生導師的。聘任儀式結束後,莫言以《當代文學創作漫談》為題,結合自身豐富的創作實踐,向師生們作了一場內容豐富、視角新穎、生動幽默、活潑有趣而又具有理論、實踐等多重意義的演講。當時,身為汕頭市作家協會主席與特邀嘉賓,我感觸頗深。我覺得莫言的確是中國不可多得的文學人才,今後獲得諾貝爾文學獎的中國作家也許不是非他莫屬,但他獲獎的機率應該很高。事隔多年,聽過這場演講的師生們和我至今記憶猶新,受益匪淺。從那以後,我就更加關注莫言了,總希望他能夠早點獲得諾獎。

莫言獲得諾獎的喜訊傳到廣東省潮汕文學院、汕頭大學和汕頭市作家協會,引發了莫言熱。莫言與汕頭人民緣分不淺,與潮汕作家緣分不淺,與我本人緣分也不淺。

1994年,諾獎頒給了日本作家大江健三郎,他在授獎詞中坦言:如果讓我推薦一個亞洲作家,那就是莫言。大江健三郎確實有自知之明與知人之明。當然,莫言一直引起爭議,他獲諾獎之後,對他作品的評價更是五花八門,甚至出現兩極分化,這也說明莫言作品的豐富性與複雜性,說明莫言是具有深廣內涵與多重價值的作家。

莫言一系列的作品,表現了典型的人性。他認為,優秀的文學作品是屬於人的文學,是描寫人的命運、人的情感、人的感悟和人的心靈的。他應該站在人的立場上,應該具有普世的價值。

在三十多年的創作實踐中,莫言始終站在人的角度上。他寫出了20世紀中國北方農村農民的苦難、悲慘的命運,更寫出了他們蟄伏在苦難和悲慘命運中蓬勃奮發的生機和堅韌頑強的生命的毅力,寫出了中國民間尤其是社會底層農民的英雄主義和理想主義,尤其是農民群體的人性光輝。

在莫言較有代表性的作品中,《紅高粱》寫的是中國人民面對外族入侵時的反抗,《檀香刑》寫死亡,死也死得蒼涼悲壯,蕩氣迴腸,並且人性突顯;《豐乳肥臀》寫了一位普通母親對下一代的深沉而博大的母愛……

我覺得在這些作品中,如果沒有饑餓、孤獨、貧窮、苦難、血淚和死亡,就表現不出莫言強烈而複雜的人性內涵。從這一視角上來看,那強烈而複雜的人性,乃是莫言作品的重要特質,這特質的背後是有著深沉的底蘊的,那就是莫言的人民性和普世價值觀。

在莫言的小說《人與獸》中,抗日英雄爺爺被日本軍抓到北海道當勞工,一去茫茫。因為不堪折磨而逃入深山老林,靠揀食野果和偷農民的農作物艱難地維持生命,饑餓而孤獨。有一天,爺爺在玉米地裡發現了一個農婦,他猛然撲上去剝她的衣服。日本人奸殺了他的女人,挑殺了他的閨女,抓他當苦力,這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該報了!可是接下來,爺爺鋼槍一樣的身體突然疲軟下來了。因為他看見了日本農婦內褲上縫著“一個令人心酸的黑布補丁”,擊垮爺爺身體和心理的是那不堪回首的往事和令人心酸的力量,更是人類的良心與人性的力量。爺爺那一刻是否產生了“己所不欲,勿施於人”的心理狀態,不得而知,但我可以猜出來,爺爺的人性並沒有泯滅,他始終保持著人性的良知。

作為國際潮人文學藝術協會榮譽會長、廣東省潮汕文學院榮譽院長、我多年的老朋友、著名作家從維熙先生曾告訴我一件事。一天,從維熙寓所那兒正在粉刷樓房,一個工人從樓裡得知從維熙是個作家,那個工人乘升降梯經過從維熙家的樓窗時,突然問從維熙是否認識莫言,從維熙反問他為什麼提這個問題,那工人說他是山東高密縣人,他們那方水土出了個莫言。從維熙沒有正面回答問題,只是把一包紅塔山香煙遞到他手裡。其實這只是從維熙與莫言聊天時信馬由韁說出的一件生活趣事。沒想到幾天後,莫言通過快遞送來了兩條紅塔山香煙和一瓶五糧液名酒,這讓從維熙驚異而感動,他打電話給莫言,說不解莫言之意。莫言說這是出於對老哥的友情。

深懷人性、鄉土性與人民性的莫言說,小時候的他曾經痛苦地看到母親被別人打了,他從母親的眼裡發現了那種絕望的眼神。多年以後,莫言與當年打母親的那個人再度相遇時,莫言氣憤填膺,真想替母親報仇,但後來還是被母親勸住了。

讓莫言最後悔的事情莫過於當年跟母親去賣白菜時多算了一位五保戶老人一毛錢,小莫言的母親覺得兒子給自己丟了臉,鄰里都在議論,此事讓母親太難過了。莫言因此更加難過與後悔。

小時候的莫言,曾經是一只被人看不起的“醜小鴨”,而文學的天縱才情,終於使他蛻變成為翱翔藍天的白天鵝。

獲得諾獎的“白天鵝”、我心中的莫言當之無愧!

我理解莫言;

我深愛莫言;

我力挺莫言;

魂繫莫言。

 

                      作 者

                    2016118

                    於韓波齋梧桐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