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組詩)

初春

 

晨風伸著懶腰

掀開了大地厚實的被角

驚醒了

睡眼惺忪的野草

探頭探腦

聆聽著

冰雪消融的聲音

雞鳴梳理著

小根蒜和野蒿淩亂的髮辮

炊煙編織著

山鄉起起伏伏的晨曲

先知的鴨子用腳蹼滑動

池塘沉睡了一個冬季的夢

春柳這枝飽含深情的筆

蘸著晨曦或者鳥鳴

記述著

山鄉一點一點發芽的黎明

 

冰淩花開

 

在冰的呵護下

一場夢

透明而清涼

在雪的懷抱裡

一種愛

質樸而芬芳

不羨那蘭的高雅

氤氳於溫馨的閨房

櫛風沐雨的日子

又何遜梅的清香

在楊柳婀娜之前

我的希冀

已翠綠了春天的篇章

在桃李緋紅之前

我的誓言

已醉倒了春天的詩行

等待一個農曆的日子

在春天的某個時刻起錨

有一抹鵝黃色的微笑

註定會

綻放在春天的臉龐

 

春風

 

會有怎樣的手筆

可以比擬

這神州大地

激情洶湧的春風

她舞動如椽的巨筆

繪就華夏千山萬水

這壯美的長卷

漫山遍野

翠色青青

 

一樹青杏

小楷般

依次綻放在

春天的首日封

一場夜雨

有萬朵梨花

在一瞬間狂草般敘說

情的怦然

愛的悸動

一片蛙鳴

如漢隸用筆

一波三折

輾轉徘徊在

長城內外的原野

大江南北的鄉村

從此中國人的夢想

便綿延不斷

不歇不停

 

春風駐足時節

有植物生長的聲音

和著鳥鳴

在青山綠水之間

如筆吻硯

平平仄仄

格外動聽

一隻破蛹的蝶

開始振動

花樣兒的羽翅

舞成篆的精美

收藏著春天裡的愛情

田野裡有耕牛的長哞

行草般遊弋

召喚著

這個春天裡

中華大地之上

所有昂揚的生命

 

父親的手風琴

 

沉迷普希金愛情詩句的父親

喜歡把每一個簡單的日子

在手風琴一張一合的瞬間

複雜成少年高爾基

關於森林或者大海的想像

琴聲如水

從涅瓦河的源頭

穿越安娜卡列尼娜

栗色的髮辮

流經中國東北山鄉

一處為秋風所破的茅屋

潮水漫過

一個個動盪不安的日子

父親用手指

編織音樂的網

打撈著母親

丟失已久的笑容

一九六八年的秋天

父親晴轉多雲的日子

一點也不“哈拉塑”

 

寒冬的記憶

 

呼嘯的北風中

一根傾斜的繩索

顫動著

牽引滿載柴禾的扒犁

雪花淹沒了

父親在山坡的喘息

逶迤的的山路

刪節著父親的自言自語

饑餓的灶膛

大口吞咽著蒿草

火焰或者濃煙

令母親的咳聲

猝不及防

金黃的玉米餅子

在大鐵鍋的邊沿

排列成幸福的佇列

等待著一家人

在喝白菜湯

呼嚕呼嚕的聲音裡

檢閱

氤氳的霧靄中

我看得見

我童年那羸弱的夢

穿上了溫暖的外衣

 

泥火盆

 

泥火盆像磁鐵

在北風呼嘯的夜晚

把一家人

吸引成團圓的形狀

紅紅的炭火

驅散了對嚴寒的恐懼

一隻烤土豆

深刻著關於臘月的記憶

爺爺茲茲作響的煙袋

豐富著冬夜的情節

奶奶一驚一乍的瞎話兒

餵養著我童年的夢境

忽閃忽閃的油燈旁

母親納著鞋底

一針又一針

偶爾有血珠兒

滲入麻線

我知道那深刻的厚度

足夠我走遍

人生那一個又一個

寒冷的冬天

 

北方山村

 

當幾隻不忍捨棄風雪的鳥兒

拍打著美麗的羽翅

從白樺林間

傳出一片片啁啾之聲

雪野裡朦朧的村莊

打著長長的哈欠

從沉沉的睡夢中醒來

村莊的屋頂之上

便瘋長出嫋嫋不斷的炊煙

於是  某一個北方的傳說

便娓娓訴說起來

於是  某一個北方的歌謠

便悠悠響徹起來

冬日的晨風

吹拂著身背書包走出村莊

走向山外的孩童

一如秋日裡的蒲公英樣兒

帶著山村的希冀

飄向遠方

於是  山村的希望

便一如炊煙

茁壯地瀰漫開來

 

春天 

   我懷念一種聲音

 

我懷念一種聲音

那聲音由遠及近

幽蘭逢春的一個清晨

那一叢叢浪漫

綻放于父親那竹笛的

音孔之間

那聲音

如雨落之綿綿

牽引我的思緒

回到童年

 

我懷念一種聲音

那聲音由遠及近

二泉映月的一個黃昏

那料峭的春風

呼嘯於父親那二胡的

弓弦之間

那聲音

如雪飄之茫茫

掩埋了我少年離家時

那一封沒有拆啟的家信

 

我懷念一種聲音

那聲音由遠及近

彩雲追月的一個夜晚

那春宵的月光

傾瀉自父親那風琴的

鍵盤之間

那聲音

如水流之湯湯

灌溉著我今夜的夢

灌溉著我今夜乾澀的心田

 

                   2013.1.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