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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慶洋滔賞析

 

詩是懸崖上的孤松

重慶詩人彭世學詩歌的藝術特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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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世學是詩壇上一位很活躍的詩人,在中國詩人中,不知道他的可能不多。要講在紙刊的發表數量,他在重慶雖不能數一數二,但也要名列前茅,全國各省市、世界許多國家報刊都可以見到他詩的足跡。他的詩量多質精,很少敗筆。作為一個在基層拼打且沒有任何背景和“後門”的詩人,能發遍全國和世界不少報刊,沒有高質量高水平,恐怕是很難的。我最近集中讀了他一批詩,有三點感覺,一是短小精悍,二是結構嚴謹,三是詩意濃郁。

彭世學的詩大都短小精悍,一看就知道是經過千錘百煉的,在他的詩裡,幾乎找不出多餘的字詞,非常乾淨流暢,自然得體。精闢之言,銘刻在心,如品老酒,自有詩味在其中,催人猛醒,激人奮進。他寫《秋天》:“天高雲淡/秋水開始變藍/風塵僕僕的旅人/在千里之外/懷念一片海//落葉/卸去秋天的燦爛/風高談闊論/石頭沉默寡言/鳥一只只飛離/將大山深處的故事/帶向遙遠//”他寫《纖夫》:“赤裸著身軀/和光禿禿的山崖PK/看誰更挺拔與堅強/看誰更有魅力/號子是綻放的花朵/也是放牧的雲雀/將勒進命運的苦痛/從骨子裡拔出來/放放風伸伸懶腰/或曬一曬太陽//”彭世學的詩大都不長,比較短小,特別注意準確的遣詞造句和意境的昇華,拒絕毫無詩意的平庸寡淡。我有個朋友寫詩很有激情,但不注意節制,一寫就是七八十行,甚至一兩百行。編輯說,太長,不好發,寫短點。怕長稿是編輯的普遍心理。過去我們編輯部有個規定:稿子過千,經過總編。就是說超過千字的稿子要總編審定。說明編輯是多麼需要精短之作。彭世學是既是詩人也是編輯,他知道報刊的需求。所以,他把自己的詩寫得盡可能短些,再短些,一首詩反復推敲,精雕細刻,絕不敷衍了事。他的《秋天》,短短十來行,順風順水,自然天成,給我們營造了天高雲淡、秋水變藍的優美景緻,讓我們領略了遠在千里之外的遊子對家鄉的親人懷念與牽掛,可謂是柔腸百結,而這時,落葉正在“卸去秋天的燦爛”,風在高談闊論誇誇其談,而只有“石頭”躺在一邊“沉默寡言”,鳥兒不辭而別飛向溫暖的地方,“將大山深處的故事,帶向遙遠”。一句緊扣一句,行雲流水,娓娓道來。生花妙筆,濃墨重彩,淳樸恬淡,本色天然,外表平易,秀色內涵,使人怡情悅性,獲得美感享受。而“赤裸著身軀,和光禿禿的山崖PK”的《纖夫》,挺拔與堅強,粗獷與魅力,雄偉與力量,一聲聲高亢的號子是“綻放的花朵”,是“放牧的雲雀”,他們艱難地將勒進命運的苦痛和辛勞,從骨子裡從血液中吃力地勇敢地拔出來,“放放風伸伸懶腰,或曬一曬太陽”,兩行輕鬆的筆調寫出沉重的纖夫生活,既切合實際,又在輕鬆中加重了讀者的一種沉重感。纖夫與眾不同的航道人生經歷,是一筆巨大的精神財富,我們讀後會更加珍惜現代生活的安穩與幸福。

彭世學詩歌的結構十分嚴謹,他精益求精的雕琢,十分細緻的推敲,但又不露一絲兒痕跡,其藝術手法之高,令人嘆為觀止。在詩歌的開門見山、層層深入、起承轉合、重章疊句、先景後情、首尾照應、卒章顯志等結構要求上,他進行了較好的探索,取得了可喜的成績。一首詩歌前後內容有著內在的聯繫,前面交待過的話,後面得有照應,形成一個有機的整體,這樣,詩歌前後才能貫串,情節才連貫通暢,脈絡才清晰,結構才緊湊,使讀者有渾然一體之感,進而突出一首詩的主題。彭世學不少詩歌都是開門見山進入正題,不拐彎抹角,不裝腔作勢,不氣勢洶洶嚇唬人。自開自合,層層深入,內容由淺入深,環環相扣,條理清楚。由遠及近或由近及遠,情景交融,聲情並茂,今昔觀照,物我映襯,抒發情感,層次井然,承轉圓熟,結構嚴謹。“一匹死了又活的馬/奔進了我的體內/就不見了/但偶爾能聽見/馬長長的嘶鳴/響徹寰宇// 隱身的馬  夜夜/從體內蹦出/在大地上奔跑/再回到體內/和靈魂講述/歷險的經歷// ”(彭世學《馬》);“有人趁著月黑風高/架設雲梯/爬上更高一層樓/有人放出瘋狗/專咬匆忙的身影//我只想點一盞燈/慢慢躺下來/讓柔和溫馨的光線/親吻安睡的靈魂//”(彭世學《願望》);“砸下去的秤砣/不是對準西瓜/而是對準類似西瓜的/瓜農的腦袋//難道人頭的汁水/比西瓜還豐富/比西瓜還甘甜/比西瓜還解渴/比西瓜還爽口//難道人頭的成本/比西瓜會更低//”(彭世學《砸》)。

這些詩在短短的幾行文字中,不僅要抒情,還要敘事,還要言志說理,還要塑造詩人自身或者他人的形象,創造人們意想不到的意境,表達自己想要表達的主題。而每首詩的結構又十分嚴謹,如果再加上一個字,就顯得多餘,再少一個字,就感覺不妥當。彭世學寫馬,寫自己的願望,都是從心靈出發,在虛中寫實,他我照應,物我照應,感覺有些虛,細嚼才明白詩人帶著強烈的主觀意識,給我們講與其是馬還不如說是人的生存、奮爭、奔突和艱辛的人生及其命運。詩人的《願望》選擇的幾個特寫鏡頭,好像隨時都在發生,而且就發生在我們身邊,有一些投機專營蠅營狗苟之人,趁著“月黑風高”之夜,“架設雲梯”,一個勁兒往上爬;有的人“放出瘋狗,專咬匆忙的身影”,這種“瘋狗”,自己不幹活,反而對幹活的人指指點點,無中生有,專挑毛病,甚至反咬一口,讓你措手不及,傷及身心。有好多匆忙幹活的人,最終傷於或死於瘋狗的“撕咬”!面對成天往上爬不顧百姓死活的人和那些咬人的瘋狗,詩人“只想點一盞燈,慢慢躺下來,讓柔和溫馨的光線親吻安睡的靈魂”,這種願望是與前兩種人截然不同的,由此看出詩人崇高的人生觀與價值觀,由此看出詩人淡泊寧靜的情懷。整首詩首尾相應、層層遞進、由淺入深,嚴謹得無可挑剔。彭世學的《砸》很有分量,寫的事件是近期發生的,這件事發生後,許多詩人都在寫,要麼寫事件的過程,要麼罵凶手殘暴無情缺乏人性。彭世學另闢蹊徑,不走套路,不人云亦云,在他眼中,砸下去的秤砣“不是對準的西瓜”,而是“對準的類似於西瓜的瓜農的腦袋”,然後,幾個扣人心弦的反問句,詩人的譴責與憤懣像箭一樣射向施暴者:難道人頭的汁水比西瓜還豐富?比西瓜還甘甜?比西瓜還解渴?比西瓜還爽口?難道人頭的成本比西瓜會更低?一句句,一行行,由事及理,如剝竹筍,直逼內心,一語百情,情理融合,而且不著一絲痕跡。詩人在用尖利的刀子剔割麻木的人心,喚醒世人的沉睡意識和覺悟。結尾兩行詩的反問,增加了詩歌的深刻性、感染力和結構美,有著“畫龍點睛”的藝術效果。

我們有的詩人不太注意詩的結構,鬆散,遊離,東拉西扯,這樣下去,無論如何是寫不出好詩來的,希望這些詩人認真研讀一下彭世學的詩,學習他的詩的結構,改變一下自己的創作手法。不過,我發現我們還有一些詩人,詩的結構掌握得很好,順順當當,平平穩穩,有情節有抒情,但是讀完沒有一點感覺,讀不出新意來,鐵板一塊,既沒有缺點,也找不出優點。這就需要向彭世學學習提煉詩意,找準角度,昇華意境。一首詩,要有表現的主體,要有思想感情,要抒寫詩人在生活中看到的或遇到的或聽到的事件而產生的情感活動,這或許就叫身臨其境、觸景生情、情動人心、把遼闊的世界融於情中吧。

    彭世學詩歌非常注重詩意的提煉,語言的推敲。我們知道,詩是語言的精華,是語言的煉金術,而語言又是心靈的外化,是精神能量的聚集。彭世學的詩歌語言是比較自由自在、馳騁奔放的,他善於恰當地表達自己的心志情懷,這是他高深的語言功夫修持的結果。他寫《尺子》:“一把尺子/量對象/量愛情的厚度//量了大半生/婚姻始終/短了一節//你對我說/我就是那把尺子/將你害慘了//”《尺子》在《詩選刊》發表後,後被好幾家刊物轉載,在讀者中引起很大反響。這首詩的語言樸實、平直、洗練,但它的樸實和平直與一般的平庸之作有著本質的區別,讀著想著,濃香的詩味撲鼻而來。整首詩看似無技巧,但又隱藏著最高的技巧;看似無氣場,但又瀰漫著欲說還休的無形的強大氣場。詩人十分巧妙地用直白的語言讓詩歌自己說話,這正是作者不甘於平庸、膚淺和沉寂而追求的意蘊和境界,獨特的選材,獨特的語言,空靈而富有張力,收到了震撼心靈的效果。結尾一句“我就是那把尺子,將你害慘了”,平平淡淡,朗朗上口,卻意蘊無窮,涵義深遠。

    彭世學寫《秋菊》:“秋天一來/漸漸消隱的菊/又出現在田間地頭/還時不時露出/苦澀的笑容//陣陣秋風過後/菊的笑愈來愈薄/菊香也越來越淡/最後瑟縮成一莖哀怨/久久搖曳著/經霜的慘白//”名副其實的輕描淡寫,生活實錄,自然記述,雖沒有氣勢磅礡,卻有纏綿悱惻哀凄幽婉之味,想像十分豐富,句句相連,膾炙人口,菊花苦澀的笑容露出經霜的慘白,淡淡的菊香久久地搖曳著哀怨,渲染氣氛,烘托感情,引人入勝,發人深省。濃郁的詩意是詩人思想和情感的凝結點,是點明題旨,了解詩人指向的重要所在,深化主題,言有盡而意無窮,讓人回味。彭世學寫《祖父》:“不小心跌倒/我斑斕的生活/出現很大一個窟窿/你一掉下去/就陰陽兩隔了//我的童年/是一張白紙/被你折成飛機/隨手一擲/就愉快飛行//每當想起你/文革的鬧劇/像電影的驚險鏡頭/將我惶恐的心/又懸了起來//”這首詩不僅僅只是寫祖父,寫親情,還牽涉到時政,我們看到了詩歌的一種責任或擔當精神,歡樂的童年,祖父折的飛機,隨手一扔,就愉快地飛行,而想到“文革”,心就惶恐不安,憂國憂民的家國意識成為這首詩的脈絡和落腳點,詩人自然而詩意地描述日常生活、幸福日子和家國災難,始終立足大地,貼近人間煙火、故里親情,表達了那個時代人民最強烈的心聲,展示詩歌獨具光彩的意象。彭世學面對浩如煙海的詩歌,他敢於和善於根植於血液和心靈,汲取純潔的力量,營造豐富的詩歌生態,努力避免流行詩歌的平面化、庸俗化和工具化,走出了自己獨特的詩歌創作之路。

     彭世學在談到自己的詩觀時,說:“詩是懸崖上的孤松,棲鳥是它的唯一養料。”在詩歌創作實踐中,他竭力追求“看似一杯水,喝是一杯酒”(彭世學語)的境界。他理想了,他追求了,他探索了,他做到了。在未來的詩歌歲月裡,我們相信他會更加嚴格要求自己,使他那棵詩歌的孤松青翠萬年……

                                       201312寫於重慶大學

 

重慶彭世學箋注:

感謝楊老師的精彩點評!

 

附:

彭世學,重慶市作家協會會員,梁平縣作家協會副主席,《蓼葉河》和《新詩》雜誌編輯。在《詩刊》《詩潮》《詩選刊》《中國詩人》《秋水詩刊》《乾坤詩刊》《圓桌詩刊》《中國文學》《Asia Poem》《中日交流》《新華文學》《風笛零疆界詩社網頁》《越柬寮週報》《亞省時報》《越南華文文學季刊》《中國日報》等大陸及港、澳、台、美國、越南、澳大利亞、日本、新加坡、加拿大、韓國、荷蘭、瑞典、盧森堡、新西蘭等國家與地區兩百餘家刊物發表詩歌、散文、小說等。作品被收入《世界漢詩年鑒》《2009年中國詩歌選》等詩集。)

 

洋滔,真名楊從彪。男。中國作協會員,重慶市沙坪壩作協會員,西藏作協理事,拉薩作協副主席,原《拉薩河》主編,拉薩市文聯黨組成員兼秘書長,達州詩詞協會顧問,中國散文詩研究會理事,中國通俗文學研究會會員。在《詩刊》《星星》《人民日報》美國《僑報》台灣《中央日報》香港《文彙報》等百餘家國內外報刊發表文學作品300多萬字。出版詩集7部,編輯(編著)出版17部文學作品集。有作品編入《全國名校高/中考語文閱讀模擬密卷》《西藏詩選》《現代朦朧詩》等多種選本。在西藏極其艱難的條件下工作了32年,參加了創辦《拉薩河》《拉薩河之友》報《拉薩晚報》《拉薩宣傳》和拉薩市文聯等創業性工作。西藏雪野詩發起人之一。現居重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