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親有淚洒重陽

 

    裊裊輕煙伴我慢啜淡綠清香時,片片茶葉舒展浮沉, 正托拱雙親的連綿慈愛,心坎間迴蕩無限溫暖,那早已埋藏不忍觸摸的傷痛。憶念爸爸常常積存親友從臺灣寄來的「凍頂烏龍」,叮囑媽媽包裝,讓古雅茶罐越洋跨國,賜給這唯一定居墨爾本愛茶的我。

    很久前、當外子搖動茶罐,告知是最後一次僅夠沖泡了,再不捨喝便要浪費,這又催促我引牽淚縱橫。多少晨昏總喜對掛在客廳壁上雙親的油畫遺像凝視,多少遍在內心輕輕地呼喚 ,兩老僅慈祥含笑默默回望。適逢今歲遭遇到世界大災難,肆虐塵世的新冠疫情仍在墨爾本漫延,但光陰並未減速;清明節彷彿剛過,轉瞬又將是重陽了。身為長女的我、都沒法前往美國親至雙親墓塋祭拜,每年僅能遙借清風白雲奉上炷炷心香。也許父母已回歸極樂世界,不想再睹紅塵的災難了。

    畫像中慈母如生前般,美麗笑容依然燦爛,性情樂觀的先慈,成長在幸福自由環境裡,使媽媽未識世間的很多很多艱苦。爸爸馳騁商場,且喜幫助親朋,若有所求肯定全力扶危解難;抱持人溺己溺之心,故嚴父油像,仍可清晰其隱憂而舒展不開眉眼。曾要大女婿重畫一,但祖孫情深,他不願再度陷進悲戚中。

    出嫁時,對這婚事爸爸曾極力反對;怕從小受寵愛的我,未懂操持家務,也肯定未明婚姻真諦。但我堅持披上婚紗,以為是少女夢最美好結局。那天當一對新人跪奉家長謝恩敬茶時,爸爸竟是架上墨鏡,淚影依稀浮現鏡沿。爸爸對我的選擇深感擔憂,恐乳燕離巢,在風風雨雨中未慣展翅。媽媽卻興高采烈招待親朋,面上滿溢初為岳母的喜悅。

    彷彿流星劃過,已升職為祖輩的我,仍然獲父母的呵護憐惜,曾於聖誕節前後寄賜八個郵包,讓郵差先生也投以慕眼光,並說我是極幸運者。郵包內裹著各類食用物品,昂貴乾貨如干貝、香菇、茶葉、人參等等,孩子和我的衣服以及護膚品,甚至我與母親相同尺碼的皮鞋、運動鞋竟也全購備,這正是讓母親喜愛逛商場的最好原因了。

一九九八年七月,為我小女兒出閣,爸爸獨自萬里迢迢遠渡萬水千山蒞臨,我竟沒發現老人家消瘦憔悴,其實父親正忍受癌魔的摧殘。為了讓爸爸快樂地享受這辛苦旅程,强載去各景點遊覽,忽略嚴父當時抑制痛苦,勉力相陪各處吃喝玩樂顯露的疲累。大意如我,錯過勸向不肯看醫生的老父去檢查,病倒時已是末期,徒自捶心泣血,悔之晚矣

翌年、父親微弱的聲音在電話傳來「錦鴻回美過農曆年吧,我留了燕窩給妳」,相見時、本來健碩爸爸已成骨架子了。與弟妹們商量,皆同意對爸爸隱瞞,直至病情加重。總以為大家悉心照顧,或許會有奇跡。爸生前常自豪地說,他是兒孫幾輩的寶,至今孫兒們的屋中都有外公遺像。猶記得史賓威市某雜貨店老板,轉達問候,因愛孫輩之故,常常光顧很多食用材料,每次來看望我等,都親自下廚烹飪。看到我們吃得開懷、猶若風捲殘雲般剎那讓碟內空空時,老父展示的笑容更是燦爛了。

    彷彿是不久前,但我已銀髮霜鬢了。每當深深思念雙親時,總掀翻相簿,流連於往昔種種甜美幸福回憶。仰首天際漫的雲朵,祈能把我思親情懷呈送,那愉快地在遙遠天國的爸爸媽媽,懇請賜我夢中再倚親懷好嗎?

             二零二零年十月重陽節前於墨爾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