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心仁術

 

位於蜀城僻靜小鎮東,熱鬧的長街上,「薛青助產醫院」那面漆金的小銅牌,在艷陽下閃爍著耀眼光芒,招來大城小鎮絡繹不絕的孕婦。朝夕門庭若市,頗為熱鬧。

    仍小姑獨處,四十剛出頭的薛青,親自任接產醫師。其精湛接生技術,把其頗惹人厭惡的驕傲姿態,平庸五官,和肥矮身型完全掩蓋。近慕名求診者很多,深得產婦家屬敬仰。沒人知道她的原何處、何鄉?究從那裡移來?畢業於那間學校?這連串問題,從沒得到答案。久而久之,人們認為並不重要了。

    自從政權頒發一胎制後,各家各戶祈求能一胎得子,女胎注定被犧牲。薛青更加門庭若市。她長替孕婦讓女胎流產,她說:

    「為了明我判斷準確,以免各位抱絲毫遺恨和懷疑,若女胎要等成形後才取出……」若遇上經濟困難者、菩薩心腸的她,免費助產甚至贈藥,賺得鄉里更多頌揚。

    薛青的女張小姐是醫院裡唯一助產護士,同時兼電話接線員。雖僅三間病房,也非常忙碌。張小姐生具一雙電眼,曲線玲瓏的身裁,容顏堪稱美艷。長髮過肩的她,只要略舒媚眼,便可吸引陪太太候診男士們的目光。

   ……… 好點了,害喜期總也算過去了,薛醫師肯定我這胎是男。前兩次是女胎,幸好薛醫師高明,取出時已四肢俱全呢。」孕婦甲以老客戶的身份,她面露出無限的幸福,與孕婦乙閒聊。

    「妳真好福氣,我這第三胎仍是女的,已和家人商量反正是骨肉,男女也不再重要了,只求母女平安。但薛醫師說胎兒不正常,再過些時看可否補救?若不,便要人工流產。現觀察期剛過,希望能無事順產;唉!真煩極了。」孕婦乙一臉愁苦。

    張小姐款擺柳腰移步,對孕婦乙說:「薛醫師說胎兒不正常,為了免生意外,下週五妳早上服了這瓶藥,下午一點來做手術。切記!」…………

薛青出診,竟迷途在群山連綿的盆谷地。她惶恐害怕,手足無措,難辨方向。東尋西覓,未見出路,幸好滿天星月華光燦爛,四周圍繞如屏障的高低山影,仍清晰可認。凜冽山風,颯颯煽動,如雷若鼓般頻頻沖擊耳膜。並強橫地急急亂亂不停搖撼參天樹枝,好像是意圖把世界摧毀。突然,烏雲密集,月匿星藏。漆黑天地漫迷迷濛濛的煙霧,景物驟變一片白茫茫。

薛青奮力奔馳,向高峰努力拼命攀登,座座尖削險峻山巒,彷彿鬼魅般作弄她。那雙使其富裕而不斷殘殺小生命的手,被磨刺得傷痕縱橫,血跡斑斑,其腳下無數小精靈,在厲聲淒淒哭喊,齊齊伸出雙掌抓向薛青:「還我命來!還我命來!嗚…… …… ……」聲浪從群山傳遞四週迴盪著 。

薛青膽戰心驚,魂魄俱散,用力甩掉緊拉沿的小掌,又頻頻踢掉捉抓足踝的冰冷小手,汗夾背滲流。寒風直透衣裳,且侵蝕心坎,此際唯一念頭是:

「走…… …… 快走!逃命!逃命……」忽然、傳來陣陣恐怖召魂鈴聲。

薛青被案頭連串電話鈴喚醒,窗外花香鳥語,紅日已高昇中天了,她揮抹髮際仍在流淌的汗水,抖索地拿起話筒:「喂! …… …… …… 是沒問題,明天下午來拿,有兩個呢,記得了。」

放下電話,內心忐忑不安,是合伙出售女胎的于倩,她倆營謀出售女胎,給富豪燉製補湯,總是先交錢,每一個價值數萬。終於,薛青開始每日寢食難安,良知和金錢在不停地相互交拼着,她迷惘凝注紅木檯上座座鍍金感謝紀念牌,被艷陽映,那端正的字體「仁心仁術」彷彿在閃爍著譏諷的光芒……

 

二零一八年四月十五日重修於墨爾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