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見故人來

         

    妙芝凝注電視螢光幕的悲慘鏡頭,忍不住淚盈眼眶。昆士蘭州洪水正不斷上漲,等待救援的車和人,彷彿是一件件玩具,被洶湧潮水來回飄浮後;間又被捲走,隨即沉沒。凝視畫面,讓其內心頓被緊緊揪痛。    

    曾經怒海餘生,對海洋或河流、大湖等總存有恐懼陰影。雖得到人道收容,早已安定重建家園,把民主自由的桃源福地澳洲,視為第二祖國,已有「日久他鄉即故鄉」之感。本着回饋國家,人溺己溺精神,她決定參與某慈善機構所組織的援助隊伍,親往災區服務。

    救援物品種類頗多,都是以各處集聚的捐款所採購。因災區並非華族選居之地域,故華裔同胞幸運逃過一劫。妙芝以無限愛心,忙碌的分發物品,並為有小孩的家庭挑揀較為合身的兒童衣服。

    忽然,一位臉容憔悴,額頭包紮著紗布的男士;推開正在排隊等待領救濟品的人群,口中高呼:

     「妙芝妙芝妳去了那裡?妳知道嗎?這些日子我找妳找得很苦呀!」五十出頭的年齡,面上充滿像孩童般喜悅,把人群中的罵聲和抱怨全部置於腦後。妙芝卻展示非常非常驚愕表情,若忽然出現眼前是猛虎或怪物。但那男士伸手緊緊捉着她的手腕,口中仍在嚷叫。

    隊伍又一次騷動,一位短髮的俏麗洋婦擠至男士身旁柔聲說:

   「大衛達令你別亂跑,我們回家吧!夫人真是對不起您!他被救活後已失去部份記憶,連我是他妻子也完全忘記了。」那洋婦強把他往外拉,大衛卻死活不肯跟那洋婦走,離去時還頻頻回首呼喚妙芝。周圍的人都未識妙芝的中文名字,不禁議論紛紛,皆說定是腦袋給淹壞了怎會叫蘇珊為妙芝。

    妙芝心境澎湃,正如為禍災區的滔滔洪水,在不斷高漲。既驚又喜的她,已不知所措地呆望漸走漸遠大衛的身影,像魔般呆立

    「妙芝!他不是多年前調職雪梨的陳大衛?當年他狠狠地把曾經共患難的妻子拋棄,另結新歡,現在又想回來找妳?真是………」和妙芝一同來當義工的好友崔妍,不知何時已挨近她身旁,細聲地發問。

    「別問了,我有點不舒服,先去休息,請代我完成發配這批物件好嗎?謝謝。」妙芝沒等崔妍答應,便匆匆離開。

    躺在床上,妙芝難免如五味雜陳般,觸動往事內心隱隱作痛,昔年惡夢一幕幕湧現,清晰宛如昨日。猶憶二十多年前,為逃避苛政而雙雙拿生命當賭注,和兇猛的怒海挑戰。經千辛萬苦,夫妻相互安慰,彼此鼓勵。生活雖然非常艱難,仍感受到無限溫暖和甜蜜。重置家園於墨爾本後,她努力在工廠做苦工,且頻頻加班;省吃儉樸過日子,讓大衛供讀工專至畢業。

    聰明的他找到好職業,因其勤奮,很快獲公司賞識,步步高昇。已位列經理級,擠身於行政階層,夫妻倆是歡喜且安慰。為了爭取更高的職位,夫妻商量後,決定接受公司的安排,調職到雪梨分公司任高級經理。每週回墨爾本周末,夫妻恩愛如昔。久而久之,大衛回來的次數越來越少,工作忙是最好藉口。妙芝非常體諒,間中也會自己親往雪梨,免去大衛奔波勞累。

    漸漸電話越來越少,且半年多未通音訊,公司方面告知,已辭職他往,不知其去向。未幾接獲某律師事務所寄出信函,是大衛委托律師發的離婚證書。妙芝萬二分悲痛,來澳洲後含辛茹苦,得如斯結果,始料未及。更可恨的連那女人是誰,竟一無所知。常以為夫妻貴誠信,相知相敬便能永恆不變,她在後悔抱怨自己對丈夫過份放縱,可惜已沒法挽救,一切一切都太遲太遲了。

    經一晚思量、清早妙芝依舊往執行義務。又是陣陣騷動夾聲聲呼喚:

    「請讓開請讓開我要過去見老婆。請借道 ………」妙芝低頭來掩飾蘊淚雙瞳,故人重見認是難要不認卻更覺難過。

    據醫院記錄,大衛被洪水衝至岩石而撞傷後腦,已失去部份記憶。他現在牢牢思念的,潛意識緊緊牽掛的,僅有曾和他同甘共苦,經歷重重災劫,從越南一同逃難的結髮妻子妙芝了…………

 

二零一八年四月十五日重修於墨爾本仲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