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石頭(刊於文橋雙月刊 7-8/2006

 

  剛剛接到一個消息,在非洲某西人宣教士夫婦的第三個孩子,才四歲的J,溺斃了。這是最近以來聽到的第N個壞消息,一連串的壞消息,讓人的心沉了一次又一次。情緒心情,被這一大堆突然又複雜的事件,搞得紛亂莫名。

 

  嘗試思索令自己情緒開始消沉的第一個事件。可能是上一次,朋友約了吃飯卻遲大到。為甚麼他的遲到令自己那麼生氣憤怒?可能是因為自己有錯誤的信念、態度、期望、假設與觀察。

 

  接著下來,聽到的每一個壞消息,都彷彿與原先的不愉快扯上關係。你看,這個世界不就是這麼的不公平嗎?你看,那個群體還不是那麼腐敗,領袖不過都是法利賽人?你看,學院中掛著「幫助者」牌子的人,實際上刺傷與拆毀了多少學生?

 

  推得再遠一點,就是媽媽生病與去世的時候,曾經苦苦乞求他們的教會前往探訪以及提供一點幫助。但是,一切的企求,彷彿都是對著空氣講話。就算來探訪了,卻是在我父母身上放下更重的石頭,要求他們做認罪禱告,以及說了一大堆的「屬靈教訓」。然後,我就後悔企求他們的探訪。

 

  我的憤怒與失望,從來沒有這麼強烈過;我的怒吼與控訴,也從來沒有這麼嚴厲過。特別是媽媽去世之後,自己更是放不下對該教會的怨恨。或許應該這麼說,我與家人,從中都受了很大的傷害,這是事實。

 

  但為甚麼這份怨恨這麼長久?為何容許這種情緒一直纏累著自己?如果要繼續追討,可能可以追討到幾十年前自己獻身的時候,當時的牧者所說的一些羞辱的話。然而,追討,繼續追討,可以是無窮無盡……

 

  想起ROME裡面,一個不育的女人,丈夫與自己的姐姐通姦,生下了一個兒子。後來丈夫無故失踪以及死亡。女人恨透了姐姐,決裂了關係。但有一天,她回來找姐姐,說:「我累了,我恨你恨到累了……

 

  心裡頭一直放不下,可能一直認為「饒恕=對方沒有錯/自己沒有被傷害」。這是自己的錯誤思想。真正的「饒恕是,承認自己的確受到傷害,但是,我放棄報復的權利」。(夏雅博,《解開情緒之謎》)

 

  Marcus AureliusMeditations一書中這麼說:「當一件事物令你痛苦的時候,其實傷害你的並非那件事物,而是你對它下的判斷。」換句話説,影響我們的並不是別人所作的事,而是我們對這些事的想法及反應。

 

  「耶穌需要吩咐我們去『把另一邊臉也轉過來』和『走第二里路』,祂這樣教導我們,並非是要我們的敵人較我們佔優勢;祂這樣做是為了保護我們。事實上,祂是在說:『你根本不曉得真正的公義是甚麼,所以我不能信任你去擔任懲罰的工作。當某人傷害你的時候,你讓他再次傷害你,比起你去進行報復還好。你不懂得應該在何時停止報復行動。』」(夏雅博,《解開情緒之謎》)

 

  這時,感覺那握著石頭的雙手,開始放鬆了。如果媽媽還在,她肯定要我丟掉手中的石頭。媽媽一定不喜歡看著我把自己困在一座黑暗的城堡中。是的,媽媽一定不喜歡。

 

寫於200601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