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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他們 2016秋。加利福尼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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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
母 親
他們是一具具雕像。
不!他們是一具具會呼吸的雕像。
一具具被判刑的雕像——神情凝滞。
他們也許根本不知道自己被判了刑•
也不大清楚什麼時侯判的,
更不用說為什麼被判。
至少,他們也許知道自己進來了。
他們中間有一些相同,
比如同樣的坐姿和睡姿……。
其實,他們中間有更多的不同……。
比如被置放到不同的房間,
他們進來和離開的時間也不一樣,
每天早、午、晚在大廳、飯廳、洗手間、浴室……。
被輪椅移動的時段和位置也不一樣。
大多時侯,他們被排列置放在長長的走廊上,
還有很多被置放在床上。
他們中間有閉上眼的,有張開口的,
有的插管,有的没插…。
其實,他們並不是全無表情和動作。
他們中間還有不少會說話。
他們是會說話的木偶。
他們會呼叫,呻吟,哭、
甚至會吃飯,會排泄……。
他們會向人招手:
“姑娘,請幫忙換一下尿布!
”
有一個一直喊着:
“兒啊,你什麼時侯帶我回去?”
還有一個,我發誓,整天只重複一句:
“快點死吧!
快點死吧!
”
其實,他們中間甚至還有會走路的。
雖然是攙着助行器,佝僂蹒跚,
雖然是隨時會枯朽栽倒的樣子――
他們是一棵棵會行走的樹。
他們會顫抖,搐抽,
他們會摇擺,喘氣,
他們會傾斜,倒下,
他們會挣扎,流血,
他們會弄錯方向,
他們會進錯房間,
他們會默默朝門窗外眺望……。
他們在療養院裡。
其實,他們是身體的囚犯。
他們是時間的囚犯。
他們是歲月的囚犯。
——無期徒刑的囚犯。
他們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刑滿,
怎樣結束?
其實,他們中間――
有的靈魂已經越獄(金蟬脫殼?)
不知道已經到了哪裡?
他們不知道自己是誰。
有的靈魂只逃了一半
或者只逃了一部份,
另一部份留下來,
等時候到了把心跳像電視般關掉,
還有一部份已悄悄回到他們日夕盼望――
却永遠回不去的家裡。
其實,他們就是我們,
——是遲早的我們,
是生命某種荒謬的符號,
死亡執拗的隱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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