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鍵上的探戈(組詩1)

                                         

戈德堡變奏曲中的抒情調

 

為一個失眠者寫作。為某種失眠症準備搖籃 

五線譜。琴鍵。充足的睡眠

音樂史冊上最恢宏的建築

最偉大的變奏:為一個人提供居住

速度。節奏。交錯的鍵盤

複調變幻中的豐富

簡單的,恰恰是複雜的

緩慢的柔美  傷口需要救贖

這世上獨特的宮殿:僅僅因為一個人

習慣在黑夜中睜開眼睛

 

解放孤獨。憂鬱。人類災難的痛苦

變奏悲壯。廣闊。深沉的內在

以隱蔽的方式 

說出神秘河流。數學邏輯上的點線面

一個世界對應的命題

音樂之父巴赫。西方音樂的神

“像宇宙本身一樣”,人們這樣說你

“成為不可思議的本體現象”

 

琴鍵響起。失眠者已安睡兩百年

而我剛習慣在黑夜醒來

   

漢娜之眼

 

一雙少女隱喻的眼睛:在琴鍵上幽怨

她隱喻的風暴 

 

樂譜上的眼睛。誰在你的睫毛下出現  低迴婉轉

漫長的風沙。一個畫面深入地凝視

音程把白晝分開

已知的日出日落  未知的混濁羈絆

你的眸子:一千年天空不見一只鴻雁

一千年荒原不見一縷青煙

你省略的緣分  故事情節的紐扣

在某處打了一個結。一個想像中的藍眼睛青年

策馬而來

你眼睛裡按捺的火焰響起馬蹄

 

神諭中女神的眼睛:一個世界的哭泣

在起伏的指尖泛現淚光

善良而美麗的憂鬱  記憶中的寶石和紫羅蘭

隱藏的音節背靠沙漠。像此刻

蒼涼的女高音  站在高高的音階 

伴唱我回眸的時光

 

波希米亞狂想曲

 

《歌劇院之夜》。死亡的味道

一個殺人犯的詠唱

搖滾中的敘述  說出情節一個殺人犯

一個孩子心靈的黑暗與光明

說出低處  更低處。生活的屋檐下

留給媽媽的遺書和唱辭

無助的哭喊。掙扎  絕望和眷戀

“媽媽,不是故意要惹你傷心落淚

如果明天這個時候我沒有回來

你要活下去

裝作什麼事都沒發生”

 

“我只是個窮人的孩子,沒有人喜歡我

因為我總是任人呼來喚去

不論風往哪個方向吹”

一個孩子  剛剛殺了人。他的狂想

在旋律中被引申。真實是觸摸到的一道傷口

在身邊  許多冒煙的刀鋒或槍口

壓迫中朝上。非藝術的謀殺只是習慣使然

 

2-7首小品曲

 

7個樂章。7扇打開或關閉的門

 

莊板。極急板。接近於滑稽曲。輝煌的急板

有節奏的急板。廣板。生動的快板

我在轉身  抬望  駐足

馳奔的每一瞬

都在另一雙大手彈奏的速度裡

我在縫隙裡點燃一支煙。默數

生命中的7個音符

它們是我的命運。生活的全部

哀傷  歡愉  等待  迷離……

一個世界的狀態和表情都在那裡

居住。或陸續改變

 

7個樂章。白鍵打開白天  黑鍵打開黑夜

我打開一生中僅有的7

安息日是耶穌。其它的

都是魔鬼

 

格里格鋼琴變奏曲

 

我想像的一駕馬車  1868年駛來 

經過挪威。格里格窗前古典的花徑

琴鍵縫隙飄出:電子鍵盤  交響樂團

像我擰亮的這盞燈。紙

墨管流出的文字 和我結合得恰到好處 

漫長的時光  活著的靈魂

指引十八世紀末歐洲的浪漫  一個世界的

孤獨和憂鬱 

在手指和琴鍵中保持輕快

一百年沒有停止。當天空暗下來 

音樂正在上昇

 

把喧囂關閉。像演奏的人

習慣關掉所有的鐳射燈  電視牆 

在一段流動的音程裡  我靜下來停靠 

安頓顛簸的生活

     

飛絮曲

 

思絮飛舞。鍵盤裡飛出星光

我飛過帕格尼尼第二十四號的幻想

馬克西姆的獨白:無伴奏中黑夜的詩篇

飛過世界存放在一個生命的

體積和重量

 

我的身體  由一些細小的部件組成

它們脆弱得不能經受重錘敲打

是一節一節的骨血

連接的一節一節歲月。我的眼睛裡飄成沙漠

血液藏有泥漿  肺腑堵滿岩層

只有文字游遍我的身體  流出活水江河

 

這是一個人的紀念碑

是我一節一節留給世界的遺址

 

死之舞

 

李斯特。鋼琴和樂隊裡的靈魂和肉體

1849年樂譜上活著的證據 

死亡的一種生活方式

 

指尖下的死亡。需要用力沉重敲打的

恐懼的黑暗

我看見巨型的舞台

眼睛華彩  飽滿的鍵盤擁抱主題

骷髏在狂歡

死亡征服一切:疾病。瘟疫。天災和地災

樂曲中的意象

廿六種音符裡的生活:莊嚴。穩重

活潑。輕快。矜持……

——滑音。刮奏。單音裡的主旋律

號角或哀悼。星光下的澎湃

瞑想掙脫亡靈囚禁的救贖

人世間高唱死亡勝利

 

死亡在這裡。和軀體  靈魂一同舞蹈

絢麗:為輓歌提供神殿

 

出埃及記

 

舊約39篇。創世之後

所有的篇章之前

以色列。枷鎖中被囚禁的王國

顛沛流離的命運

二百萬朵猶太人生命的火種

一個民族,掙脫埃及法老的魔咒和軍隊

衝出集中營  衝出埃及

分開紅海

 

摩西。以色列的神

四十年      上帝死了

你就是上帝

而舊約說:人類第一次完成與耶和華定約

一個國家和人民

1948年的建立:巴勒斯坦

出埃及的信仰與自由

多少年  你是中東的漩渦。漩渦裡的根

牽動大地的神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