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
飛行的空間（組詩）
●雪：拉克朗那路3815號
它們純淨得像光。像鹽
像一場誕生
在教堂漸漸擴散的和聲之外
黑白琴鍵
柔和走在讚美詩的階梯上
雪。雪。潔淨得沒有自己
因為卑微
它們比一只松鼠的腳印
降得更低
十九棵橡樹
筆直在柵欄內高舉
天庭傾倒下來的聲音。它目睹了我在二樓
無法用窗戶進行的翻譯
所有的房間
通往一扇更大的房間
那裡蒼茫。充滿寧靜與深思
浮華和喧囂不在這裡。所多瑪﹡
不在這裡。在北卡拉克朗那路3815號
每個經過的人都會抬起手臂
向我和我堆積的雪人微笑致意
我會說“哈羅！”
也會脫口喊出
“哈利路亞！”
﹡注：所多瑪，係《聖經》創世記中所指同性戀之地、雞奸之地、惡人居住之地。所多瑪雖物質富裕，卻人心敗壞。
2015.2.16日於拉克朗那路3815號
●查爾斯頓
費雯麗和蓋博在銀幕的大火中
深情一吻。查爾斯頓
保存了75年。嘴唇上的火焰
柔情了亂世和佳人。一場南和北的戰爭
在唇印中接受洗禮
第一槍在這裡。莊園主和莊園在這裡
飄的時代：所有的富裕魂飛湮滅
薩姆特要塞
掩體在一方匍匐的水面上
炮群依然瞄準航道
在任何一個街口
我疑似來到三百年前
黑奴的交易市場。那些來自
非洲的奴隸
像牲口一樣被塞進船
赤裸
販賣到這裡。我遇見任何一位
黑姑娘
都難以想像她
和另外時代中她們的具體區分
或許
她們的祖國
都在某處
不在這裡
2015.2.22於查爾斯頓
●博物館
世界把世界囚禁在這裡。一塊玻璃中的
老化石
把35億年的時光
壓縮在內部的幽暗。大藍寶石127克拉
它在這裡微縮成了45.5克拉的鑽石
一把刀切下它太多瑕疵
卻留下
世界最重的璀璨
火星隕石含著一道古老的光蒞臨
像這裡保存完好的哺乳動物、鳥
通過點和線確定和世界的關係
大象從非洲叢林中走出。昆蟲
攜帶它獨特的樂器享受動物園的生活
恐龍我見過：在中國
歐洲和美洲
它們龐大的身體
埋進沙礫和塵土
又被挖掘出來
它們把脾氣訓練得只剩下骨架
熱帶珊瑚傾斜在溫和的岩岸。海洋生物
按先後次序出場
帶著遠古的潮水
表演。世界上最大的蚊子數據庫
150萬種方式的飛翔。它們疑似病毒的
攜帶者。脫離自己的重量
試圖穿上我
在美國
在自然歷史每個目的地旅行
2015.3.7觀美國國家自然歷史博物館後
●場
所
不錯
對於死亡
這裡是一個好場所。六十七米高
每小時一百二十公里的速度
僅需要四秒。一千四百人
從這裡跳躍而下
他們像參加一場盛筵
競相投入在
一只盛大的酒杯。速度在凱旋
加利福尼亞和舊金山半島的燈光
在南北兩邊
飛翔中
製造出閃電音響的效果。約瑟夫•斯特勞斯
在橋畔的銅像裡伸出一只手。他
只是個工程師
設計中的數學計算
和非設計的
死亡聖地
公式的對等
約等於美景都能夠在身體外呼嘯
死亡舔盡嘴角最後一絲血
作為勝利者
它讚美斜拉索放飛的一種弧度
超越反邏輯的思維。海水
讓邏輯停止。懸吊鋼索顫慄的注目下
罪惡成為新的推理
美的典範
2015.2.26舊金山觀金門大橋後
●猶太人
為什麼用一個博物館紀念一個國度
和人種。用古希伯來語啟示生命
字母省略寓言。神秘主義
把握一個鋸齒狀的歪斜四邊形
疊加傾覆。藍色鋼結構的封皮包裹
抽象的歷史。從亞伯拉罕開始
他們懂得堅忍、勤苦、智慧
之前是這樣
之後也是這樣。拱廊
華麗地牽出耶和華的手。那時神是喜悅的
他們何時在曠野漂泊了四十年
何時
神開始震怒？他們遠離耶路撒冷
逃亡。分散。這一切原因並不包括
一個名叫猶大的門徒（他應該在另一座建築
喑啞的暗光裡）：出賣耶穌
換了三十個賞錢
最後羞愧吊死在一棵樹上
2015.2.27觀舊金山當代猶太藝術博物館
●飛行的空間
他們說
從這裡出發到宇宙
只需要一個發射。我在狹小的機艙將輕如飄雲
時間在空間裡緩慢
星球和星系
密如處子。它們在一張棋局裡隔世
恍如創世紀之初
和我並行的萊特兄弟
帶來了“飛行者”1號
“阿波羅”11號登月艙坐在我的左邊
空間軌道
在神秘的暗盒中秘密打開
這裡有戰機、火箭和導彈
它們各自在自己的飛行的模式裡
尋找發射器
2015.3.7觀美國國家航空航天博物館後
●硅
谷
我在平面中搜尋到許多座山峰
它們隱形在細微的翅膀裡
整個人類因它的扇動
完成對想像接近的極限。有些
觸手可及。每一個基地都是一片
移動的雲彩。它們只和天空
互換距離。所有的思想
在這裡得以揀選：集成電路
微處理器
心臟移植。我想起
人世間還有一位存在的上帝
他創造萬物。並收割一切卑微的靈魂
2015.2.28於舊金山
●卡斯特羅區
他們或她們
各自坐在椅上
或並肩走在街區
彼此區別。芒果熱愛芒果
橘子
熱愛橘子。彩虹旗懸掛在窗門
語言鮮明。愛情
不僅僅
只有一種性別的方式。自由的國家
生活是自由的。身體也是
還有靈魂
民主黨在這裡
共和黨在這裡
律師、作家和演員在這裡
這裡有粉紅星期六
三角公園。這裡充滿交友。約會。性
法律也在這裡。只要琴鍵願意
彈奏
只有音色或和弦
藝術處理的問題
2015.2.27於舊金山
●舊金山
滑板下的波浪。斜。起伏
世界上最彎曲的
花壇與玫瑰。維多利亞式的桅杆林立
海：混合了膚色與解放
它將這個世界所有的鎖鏈打開
窒息的界限
在這裡會找到
直入高速公路的拐口
每一種航行都沒有國境、錨和甲板
房屋
開有一扇對著地球的窗戶
叮噹車有軌經過
讓咖啡屋和酒吧
一首朗誦的詩歌變慢
半月灣的遠眺裡
聖瑪麗古教堂站在山頂上
用象徵的手法
撫摸散落的靈魂
2015.2.28於舊金山
●紀念大廳
那些死去的人
用疊加的骷髏
向世界最後告別
空洞的眼睛
留在膠片上的眼神省略了
血和屠殺。希特勒在每個專題中
出現。他以勝利者的姿勢
檢閱和宣告征服。進行曲和號角
簇擁歡呼的人群凱旋
黨衛軍的皮靴走在視頻的音效裡
一套納粹服威儀
站在玻璃內。帽沿下
臉大片地空白。抽象被任意放大
第一層的紀念大廳
那麼多孩子的畫
房屋。炊煙。河流。花瓣
他們用彩筆描述的生命發現
在深淵裡
被緩緩移動
成為隔絕他們屍體紙上的童真
2015.3.6華盛頓觀美國大屠殺博物館後
●地
鐵
交織的臉龐。每個人褪去相似的花瓣
回到自己。靜止地奔跑
一切生長在瞬間生命的果實裡
所有方向標識在指示牌上：紅。黃
灰。綠。不同路線的顏色
與歸宿。車廂揀選人群和目的地
軌道
把灌裝的燈光
一次次放入舊的褲兜。只有廣告上的嫵媚美人
會意地微笑。她知道有些人從此
永遠不再歸來
有些人會回到原地等候
2015.3.5華盛頓聯合廣場
●國家廣場
一場非政治的慶典。雪飄舞
儀式：讓風推著低矮的藍天行走
自由地聚會。不分國籍的雲
沒有主義和宗旨。人民
佔有著一切
白色的鴿群在踱步。羽毛在光潔裡梳理
帶條紋的倩影。它們心中
都有一個自由女神
這裡是中心。散步和野餐的人
將仰臥在一塊綠叢之中
而風箏
正走過壁立的歷史和文化
建築的形式。厚重的門之內
他們拿起武器。戰鬥。衝鋒
星條旗上每顆星星
在雕像的述說中接受消音
2015.3.7晚邁阿密酒店
●油
畫
流奶與蜜之地。五谷新酒
和油。從創世記開始
他們從曠野到曠野
在神的命令中忽近忽遠
厄運和蒙福
僅在於頑梗與順服
他們留下舊約。新約。箴言和詩篇
文字中古老的畫。在展廳
他們一次次把神跡行在上面
教訓
也在其中。罪的源頭：亞當和夏娃
因為吃了分別善惡的果子
此刻便拿無花果的葉子
為自己編作裙子
當時他們夫妻二人赤身裸體
並不羞恥。一個人在十字架上。他的血
從畫框之外的天空滴落下來
上帝的獨生子。因聖靈感孕，由童貞女馬利亞
所生。在本丟彼拉多手下受難
受死，埋葬，降在陰間
第三天從死人中復活
升天
坐在全能父上帝的右邊。將來必從那裡
降臨。審判死人活人。就世界而言
他被釘在十字架上。就他而論
這個世界已經在十字架上釘死
2015.3.7於華盛頓觀美國國家藝術博物館後
●瑪雅城
瑪雅人把城邦留在這裡。空曠中
抽象的預言
他們把神秘帶走：天文。曆法。古典時期
現代性的精確和思維表達
他們在時間的循環裡嵌入齒輪
最後一個自己消失殆盡
引申國家的原體
運行的日月在他們的占卜之中
未來也是。在墨西哥
科蘇梅爾
伯利茲和洪都拉斯
我駕馭一片海面
讀荒丘上人類的
黃金時代。象形文字中他們走遠的臉
人類的宿命。他們運行金字塔
在叢林深處。一塊塊幾十噸的巨石
優美壘砌於雲空。除了上帝
我相信的
只有
和上帝親密關係的人
2015.3.12嘉年華輝煌號郵輪1219室
|
|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