貧 窮

 

    貧窮是什麼?

    一座墓坑。是它裡面的白骨,享用著那些艾草與墨汁。

    它移動、翻身。把石頭推遠。彷彿失去家園的獼猴,爬上高高的尖頂。對人類裸出它襠部的肉鈴鐺,孤獨顫動著。它面向大地長吁短嘆,令眾多的憂傷,抱著灰塵,四散開來。環繞申家溝。

    只有燈之純淨的光芒。

    將其收割。

    並使我們心安。寺頂,緩緩吸納這自死亡方向,吹來的涼風。

 

為老嫗而作

 

    閉目,彷彿聽到老嫗的幾團呻吟。

    她成了深淵。

    成了靜默的榆木疙瘩,在其晦暗不明的年輪裡,陷入孤絕。然而,她活著。白色的嘴唇、枯的臉龐、漂木一樣的肉身,無法從一片雲上找到一座山。

    棺木,與霾。

    向著她兒子的屍骨覆蓋。仿佛,黑夜正端坐於老嫗的懷裡。而在申家溝,我是平原最大的王。最大的,慈憐的王。召集青崗寺的萬頃金頂,以安撫。

    以神賜的咒語連綿。

 

舊時光

 

    一個背著天空趕路的人,也背著雜花生樹和鳥鳴。

    還有靈魂的廟宇。

    不,似乎背著長闊高深的萬物,微微震顫。星辰,把湖泊放入了她的雙目。面若灰燼,她就把草命開成了十朵高貴的蓮花。哦,我曾是她的死亡。

    她的悲喜如注。

    她的挫骨揚灰。

而黑夜傾倒黑色的孤獨,一傾而下。覆滿了她——我掌紋斷裂的母親,趕往申家溝的麥場,為五谷豐登而揚起頭顱。而生如蟻,素如菩提。如溢美之詞,在三更天的平原上熠熠生輝。此刻岑寂,她以一把鐮刀蕩盡這人間的塵埃。

 

午夜賦

 

肉身翻動著黑夜。

黑夜翻動著經文。

從經文裡,逸出另一個自己,領養十萬畝銀子一樣的村莊,銀子挽著銀子,銀子吹動銀子。

萬物靜默,萬物皆備於我,譬如可以動用青崗寺的金頂,碎裂冰封的天空。繁密的香火哦,托舉著我靈魂的咒語,運行在天地之間。以八十萬噸的般若菠蘿蜜,牧養一座隱秘的城池,長出葳蕤的蛙鳴,必要時令它們穿上黃金甲,成八卦圖。

於此我傾倒出自身的偏狹,與巨大殘渣。

安寧,猶如東山上的虎嗅薔薇。

 

                                                                               2014.2.17

 

《湖州晚報》推薦語:

馬東旭的語言簡潔、練、飄逸,極富詩性和美感。詩人極言家鄉之美,又直面生活中的苦與痛,寫出了豫東特有的民風民情,也寫出了深受儒釋道浸潤的民族性格,痛並快樂著的看似矛盾的生活本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