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仰之歌(六章)

信仰之歌

 

在永恆的故園,我的父土。

我的痛楚沒有岸,是的,沒有邊緣。但在每一個時辰,我都感恩習以為常的一日三餐。我信神,它是我生命的亮光。傷口中可以長出細膩的芽,盛開自在的花。

萬物是肉身的輪廓。

正如尖頂和四維上下的時空是靈魂的輪廓。

我歌唱黎明的震顫。歌唱釘痕的手,遮過平原上所有的苦。此刻,晨禱的馨香降臨於我和我們涼薄的屋頂,並慢慢兒滴落。

 

源 自

 

多次唱頌的申家溝,它的黃金經卷還在。

香霧繚繞。

我的歡愉源自其神示的寧靜。自在,源自簡單,如榆木疙瘩。我必須原諒這個黑漉漉的世界,源自對它的深沉的愛,我愛那柔軟的部分,譬如一朵仁慈的梨花開在古典恩澤的豫東。

福杯滿溢,源自我可以免了人的債,如同基督可以免了人類的債。       

此刻,我擁有靈魂。      

是因為我自己。      

與草木有著同樣的血液和素心。我願做一株麥子,麥田中籽粒最飽滿的一株,垂首人間。麥芒上閃著神賜的拂曉之光。哦,我所有的豐饒,源自深深的甜蜜的水:申家溝的水。

但我無法洞悉其入定時的樣子,退藏於密。

 

此 刻

 

此刻萬籟俱寂。

悲傷是體內的殿,孤獨是另一個殿。在托格拉艾日克,我有滾燙的汗水,雙手長滿繭花。

它們痛苦的盛開。

我最眷戀申家溝,和申家溝的十字架,及其上面的白鴿。父親在三月的故園,把日子過成一株艾草,既苦澀,又苦澀。有時把日子過成一束光,是因其禮拜時潔淨的恩澤。我依稀看到大風吹過東平原,一隻螞蟻,猶如父親更緊更緊地抱著枝頭悲喜。

槐花不落。

但我們不能遺忘。

我們都是黃金經卷中不可塗抹的一頁。

 

天 路

 

世間,其實沒有生與死。

只是超越生與死的靈魂卸下了沉重的軀殼。它升高,高過人類的陰霾和碎語。譬如,仁慈的祖母生於憂患,長於憂患,曾哭訴屋漏偏逢連陰雨。但她選擇在黎明之光中開啟另一扇門,與神為鄰。

在永恆的平原,永恆不屬於生者。

它屬於醒著的草木與河流,終將帶走其鬆散的肢體,但不知帶至何方。此刻,祖母安歇在美麗的棺木中,彷彿不曾經歷過人間的幸福與疼痛,只留下囑咐和禱詞庇佑我們的精神的家園。時間因我們的悲傷而停止了一秒。

晃動了一秒。

我們在短暫的唏噓中,繼續為稻粱謀。

 

姐姐,我在南疆

 

只有經卷可以撫慰我的心。

如果一棵棗樹會走動,它必穿過黎明之光,獻出果子的甘甜。但我需要的是靈糧。

但我需要的是妙香。

但我需要的是聖潔的里塘,一隻白鶴輕輕飛過最高峰。在亙古如謎的南疆,塔克拉瑪干連著美麗的雪山,雪山連著甘南,青海和西藏。它們包裹著我,猶如溫暖的臂彎。我在臂彎一樣的棗園。

多麼岑寂。

嗅不到人類的氣息。

 

遠 山

 

遠山微雲。

遠山已倦於無限的金黃,遍覆穹頂。我認出了昆侖神,並活在其庇護中。沙塵從白鞋子升起。

沙塵暴從臉部升起。

為了一株棗樹開花,結果,我必須從柔軟的腹內取出汗水和愛,一根尖銳的駱駝刺。它深紮千回百回。

此時,我的虛懷充滿人類之苦苦,不悲不喜,且相信未來的石杵,把小小的肉身搗成幸福的糊狀。

                                      2017.5.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