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傷口」中流出的詩

●讀馬東旭

 

山東 耿林莽  

 

    一些嶄新的名字登上了寂寞的散文詩壇,他們是散文詩後繼有人的希望之所在。這其中,馬東旭的作品最為醒目地吸引了我。80後,來自河南農村,尚在打工行列中掙扎的詩人,這樣介紹他自己的詩:“讓時間慢下來,寫自己的文字,慰藉忽明忽暗的傷口,讓悲慟一闋一闋地流淌。”這使我感到一種由衷的親切,這是真正來自底層的散文詩,一開始便找到了“為世界喊疼”的出發點,而不是流連於陳舊的因襲和一己悲歡反復吟唱的窠臼。在當誇的散文詩壇,這樣的詩人與作品為數不多,因而更為可貴。

 

  汶川地震已過去兩年了,浩如煙海的詩之祭奠也漸被人忘卻,馬東旭的《祭念泣川》卻讓我仍感親切,這是由於他超越了就事論事的淺層次抒寫,投入了個性化的詩性情懷,便有了藝術的生命力。“取出銀光,和乾淨的鈣;取出我囤積一年的淚水,再次流淌。”然後,“我以一支濕潤的筆率領眾文字護送,以骨頭裡的十萬個血粒子”。可以說不同凡響。“化為蓮,當您們的坐騎”就尤為耀目。詩就是詩,沒有出奇制勝的語言意象,便易淪為平淡。

 

  馬東旭的詩感覺,他的陌生化的語言既簡潔又新奇,而且句式精短,跳躍性強。他很少以沉滯的筆墨,拘泥於一般化的鋪陳性陳述,而是抓住一個細節、一個警句,點擊式地一閃,便轉移方向,跳入了新的句段。這形成了他的語言及抒寫風格的特色,恰是最適合散文詩這一文體要求的。建議他牢牢堅守這一優勢,並加以發展。

 

  《水,或者水》寫得最為灑脫自由,通過水而跨越水,讓親情、鄉情與對於悲劇人間的思考情懷,表達得深刻而又精湛。“我的字典裡濤聲一片。那時麥花盛開,細碎的疼,壓住夜晚。”以最少的語言,表達豐滿的情感,能指的空間很大。這是最出色的散文詩語言。“各種花開回避一下,歌舞昇平與我無關”,這已經不是寫水,而是詩人詩觀念之出色的閃光了,令人嘆服,

 

  《寫下》其實也可視為他的詩觀之展示:“寫下寒露,霜降,二十四節氣中的冷”,他的語言中不斷翻出新意,讓你想像不到,這種陌生感與出新率,是非常可貴的:“最後他撥開霧,寫下一枚橘子的內部的真,及螞蟻。”你想像得出嗎“一枚橘子的內部的真”,忽然,又跳出個“及螞蟻”,真棒!

 

  《活著》是一個人的內心獨白,借助於對“姐姐”的陳述寫出,這裡所潛藏著的生活的艱辛、生命的滄桑感、無依無靠的流離與孤獨,達到了震人心靈的深度,其語言節奏中的音樂感,也異常強烈。“直到飛雪連天,寂寞成災”,看上去平常,卻有不同尋常的效果:寂寞可以“成災”,聞所未聞,個中況味,卻是無與倫比的深沉。“挑選最小的矢車菊陪我去遠方,拽刀北上,飲馬河洛,進入水調歌頭的流浪生活。”說的其實不過是流派生涯,若止於泛泛言說,便會流於一般化。散文詩善於擷取具體而微的陌生細節或意象,給人留下的印象便鮮明而獨特了,這其中的“矢車菊”和“飲馬河洛”都是獨特的色彩或情境,馬東旭善於選擇運用這些個性化的素材,而不是泛泛一般地因襲,是取得成功的一個重要“奧秘”。

 

原載『散文詩』201009

 

評者簡介●●●

 

耿林莽:85歲高齡,散文詩界泰斗,資深評論家。山東省作協第三屆理事,中國散文詩學會副主席,青島作協第二屆名譽主席,中國詩歌學會第一屆理事,『中國詩歌年鑒』編委及特邀主編。

 

『散文詩』雜誌在201001期推出,09期推出馬東旭散文詩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