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
書
寧可居無竹、不可讀無書
“讀書”或“看書”,我閩南鄉音叫做“讀冊”或“看冊”。“讀冊”含義是指學生到學校上課,有別於閱讀書籍時專用的「看冊」;本文題目意旨的讀書,並非我鄉音讀冊之義,而是專指閱讀,也即看書也。
兒童期求學問而到學校上課,往往是被家長強迫;因而、不少與書無緣的學子視求學為苦事。我小學時也不愛呆在課室聽講,每堂下課,便如脫韁野馬,往操場衝去爭玩。
兩年內前後二次在操場發生意外,首次是在鞦韆架高高摔下,右手脫臼,被抬回家找跌打醫生矯正醫好。讀四年級時、雨天中爭爬滑滑梯,被後面的同學往背脊一推,失去重心而跌下,竟又摔脫右手手臼。這次找的跌打醫師在沒將脫臼處接駁好時,便封石膏,一週後拆石膏已無法挽回。好好的右手有了缺憾,沒想到因禍得福,越戰期間竟不必從軍。
經此兩次意外、被父母怒責不說,也經常成了二位弟弟及童伴們嘲笑的對象,自始改了好動的性格,用功求學。
初中轉校到福建中學,國文課是馮小亭老師主講,這位紅樓夢迷的飽學儒士,每愛背誦紅樓夢中的詩詞。看馮老師吟誦時陶醉的樣子,彷彿進入了寶山般的迷戀。在他循循善誘中,我從此迷上了閱讀課外書籍,與書結下不解緣,也在初中畢業時立志要當「作家」。
因是長子,要承父業,十七歲初中畢業後,被迫輟學從商。心有不甘,唯有利用空閒時自修。知道古人“讀萬卷書”才能學問有成,無法上高中,大學門檻自是跨不進,就多捧書讀,期望漫漫歲月中,肚內能多存點墨水。
自修無人指點,囫圇吞棗的結果,真有消化不良之感。先捧讀四大奇書,『紅樓夢』一知半解,倒是『西遊記』較為風趣;『三國演義』與『水滸』在多年後重讀,始能領略書中萬千氣勢。當然、少不了被金庸的魔筆引誘,真是「廢寢忘餐」,被先母不知罵了多少回而沒悔改。
愛看冊的人,自然會買書冊,經商後、買書錢再不像求學期的“阮囊羞澀”;空時逛書局,常到偉堂書局、現代書局及三多戲院附近的書店搜購。也向臺、港兩地郵購,八成都是文學著作及新詩詩集、期刊。後來投詩稿到臺灣的『龍族詩刊』、『大地詩刊』及『笠詩刊』,並與當年詩刊主編林煥彰先生(臺灣知名詩人)結下深厚文緣,移澳後數年、意外可再續前誼,才能成就了我的作家夢。
我閱讀書籍的範圍頗廣,非局限於文學書冊;不論文藝作品、傳記、宗教、政治、經濟、天文、醫書、隨筆、遊記、小說、散文、詩詞、武俠、科幻、言情、偵探、鬼怪靈異,奇譚趣聞、戰爭軍事等等,一書在手都會津津有味的捧讀。
此外、各國經典名著的中文譯書也多有涉獵,如愛爾蘭的James Joyce。法國的盧騷、大仲馬、卡內提、普魯斯特、福樓拜。英國的傳敖斯John
Fowles、喬治歐威爾的『動物農莊』和阿嘉莎、克莉絲蒂的多部偵探小說。哥倫比亞諾貝爾獎獎得主:加西亞馬奎斯所著『百年孤寂』。捷克的米蘭昆德拉和Jaroslan
Hasek的『好兵師克歷險記』。澳洲的Colleen
Mccullough。美國的福克納、馬克吐溫及丹布郎的『達文西秘碼』。蘇聯的杜斯妥也夫斯基、尼古拉果戈里、葉甫圖申科。日本的大江健三郎、三島由紀夫、遠滕周作、三蒲凌子、連城三紀彥等等,自嘲的話,也可算是「書呆子」了。
在原居地、要等兒女們入睡後,燈下展書,也讀了不少越南作家的越文原著。到澳洲後,忙於生計,在工廠爭取上、下午茶點和午餐時翻閱幾頁。週日、假期空閒才有多些時間捧讀、若乘搭火車,也必埋首書冊中。
如是贈書或自購的著作,閱讀時就用色筆在佳句處劃下,若是借書(墨爾本華僑文教服務中心啟用後,我成了常客;往昔向該中心借閱圖書幾百部,可惜該中心早已關閉。)則另紙備用,記錄其中警句或麗文。讀完全書,都做記錄,寫明該書作者、內容、文類、頁數、出版社及簡略評語。最多一年讀了七、八十冊,平均每年至少也讀了四十餘部,大約每週一本。
若以平均數計算,移居墨爾本四十五年,各類圖書已展讀了近二千本左右。以前想著古人常說的「讀萬卷書」,錯以為至少要讀一萬冊才夠得上是做學問者;後來終於明白、古早人的書,因為還沒有紙張,是將文字雕刻在竹片上,竹與竹間用線串起,可以捲成一卷卷。竹片雕刻的書,一卷頂多萬餘字,等於現在書冊的十分之一容量而已。讀書破萬卷、也不外是如今的一千冊。哈!想到是如此,也真有點開心呢,原來我早已「讀過萬卷書」啦!
文人們都會用:「寧可食無肉、不可居無竹」這兩句名言來描寫其家居如何典雅,我郤崇尚食有肉而居無竹;但因嗜讀書,借用名句改為:「寧可居無竹,不可讀無書」。我的「無相齋」藏書過千冊,絕不會有「讀無書」的情況出現。
因為經歷過戰爭、南越淪陷後被迫焚稿、藏書盡被越共沒收;逃亡餘生,對書冊再不執著。去年才清點了數百本各類圖書,分贈史賓威市中華公學圖書館暨鄰近多家圖書館,以免家居書災為患。
一日不讀書,我總怕言語無味。那些胸無點墨之人,在俗世中翻滾,無非為滿足臭皮囊的無盡慾壑,其俗可想。因為不讀書的人,無法明白精神糧食對人的靈魂有多麼重要?書冊都是智慧的結晶,是不朽者留下的金石良言。
海外華裔對兒女教育極為重視,可忘了身教言教要並重,若父母從不看冊,如何能讓子女對書籍發生興趣呢?怎能教導子女用功求學呢?尤其那些嗜賭的家長,視書為「輸」,其兒女輩在不見書冊的家庭中成長,又怎會對書本好感?
那年在德國過聖誕,節前搶購禮物的日耳曼人,將書局濟到水洩不通,他們買書籍作為禮物送給至親友好,真令我好感動。華人鮮有將書當禮品,是否怕「輸」或恐惹怒受禮者,實難查究。
乘火車、當我像不少洋人般靜靜讀書時;耳際湧來的雜音竟多是各種華語,真感無奈與羞愧。這些同胞們、縱不愛讀書,至少也該入鄉隨俗?公眾場合,豈可喧嘩影響他人?華社某些首長不是整日都在嚷嚷要「融入主流社會」嗎?
得體的言行舉止,公眾地方不喧鬧、排隊輪候上下公車、學會尊重他人,待人彬彬有禮,這些正是主流社會的良好風俗習慣。僑領們,請以身作則,始能言及「融入」的大題目啊!
開卷有益,卷是古書冊的另類名稱,改以今語,應是「讀書有益」;養成閱讀書冊的習慣,將會終身受益。讀書除了增強個人修養學識,充實生活,娛悅身心外,並可為子孫立下好榜樣,世代書香之家、必有餘慶,不可不知也。
(二零二四年九月一日澳洲父親節修訂於無相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