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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歌面孔
一枚葉子的雋秀
並不比一片森林遜色
一首詩歌的落地
養活了一代又一代的靈魂
叫一聲詩歌
就會想到唐宋面孔
想到大江東去和幾千年人生悲歡
想到一種血濃於水的神聖
想到父親
因為他走了
讓一部未完成的口述史詩
永遠凝固成了黑暗
難怪有那麼多的斷章絕句
看破天空,將手中的雲
拋到天空之外
●與親人最近的地方
與親人最近的地方
是一個扎乎乎的吻
父親印在我小雞雞上的胎記
在那缺衣少食的年代
暖遍全身
與親人最近的地方
是夢裡夢外的進出
當我起夜的時候
父親用輕咳牽著我迷糊的手
灑下一地的清輝
與親人最近的地方
是隔著一張紙的距離
父親太勞累了
睡在一張照片之上
眼睛迄今還睜著
與親人最近的地方
是那夜我走失的時候
父親徒步追風三百里
那時候,我不懂
他的鞋子瘋了
他的靈魂被風搶跑了
等我懂了的時候
父親再也追不動風了
與親人最近的地方
是一朵心花與另一朵的共顫
每度春天過後
我更忠實於我的親近
●老房子,空房子
那鄉下的老房子被我賣了多年
每次我經過它身邊的時候
都能聽見異樣的哭泣
像那蒼老的秋雨,淅淅瀝瀝
把我淋透。矮到泥巴裡的心
把夢裹進浸霜的光暈裡
亦真亦幻,亦遠亦近
每次,我都躡手躡腳
不敢正面看上它一眼
就像小時候不敢驚動安睡的父親
可它溫暖還有些威嚴的模樣
清晰地聳立在我的眼中,堵在我的心口
是一座搬不動的山
它把我的遊魂一絲一絲抽空
成為一座空房子
而那條山下的路,無家可歸
彎彎曲曲哭向遠方
●哀悼一只鳳凰
在歲月的深處,在黑暗的角落
一輛掉了毛的鳳凰自行車漸漸老去
忽地有一天,鳳凰騎著我問
你還記得我嗎
彷彿走了多年的老爸在低語
那年秋天,我在一所鄉中教書
孤寂的歲月裡
唯有父親用一頭豬換來的鳳凰
棲息身邊,禪鳴
鳳凰成了我的女友,陪我一路走來
看空曠的河灘上飄起綿綿晨讀
燕子銜泥到老屋檐下做愛巢
父親從乾涸的田裡上來
搖身一變成了民工
在兩岸搬運轟鳴
口袋裡的杜甫
和坐在鳳凰上的詩人聊民生
我們自身的血液在苦苦滾動
青春期灰色的孤單變得遙遠
鳳凰的翅翼上牽著詩人的故鄉
有一種飛翔,在鳳凰之外
多年之後
無人看見鳳凰
只有詩人例外
心底輓歌緩緩升起
像裊裊炊煙被風揉碎
在巨大的虛空之中
●光在光線裡
我們這一代,不比父輩
已經沒有了故鄉這個記憶
隨著一列零點的火車,奔向遠方
隨著一朵來自鄉下的雲,飄移
隨著一只鳥兒,不停遷徙
隨著一首春天裡的歌,在城市流離
蝸居一隅,上不著天,下不著地
出門奔跑踢倒月亮,大口喘氣吹滅太陽
不會雕琢,也不紳士,沒有時間親熱兒子
搬走了今天,又去扛明天
渾然不知,今夕是何夕
他們都說
我們擺的地攤開的小店蹬的三輪
劃出了幸福的波紋
我們碼起來的磚頭
富有藝術氣息
光在光線裡閱讀一部宗教
記一個臭乎乎的土名字
吞食一碗麵條,一個杠子饃
一日三餐充溢了平民的甜蜜
偶爾也端一端酒杯
一仰脖,就把城市的夜色和快樂
喝進了肚子裡
看今晚的月光照亮了宋唐
一抹故鄉,幌盪在杯子裡
●南京☆許樹錚笛長箋注:串串珍珠,美的享受,感謝作者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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