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堰 塘

據說，女孩子是水做的

男孩子是泥做的

水和泥，坐在一起過家家

成就了一幅童年最美的畫

也成就了堰塘幾千年不枯的神話

不知從哪一天開始

水做的女孩子，和泥做的男孩子

在堰塘邊坐不住了

一個個奔向燈火闌珊處

孤單的堰塘依著時間，睡著了

等它醒來，發現全身長滿了野草

還有一只老牛，在啃噬它的腳趾

●趕日子

孩子還沒有出生

我們就開始了啟蒙

讓一棵樹開始奔跑

一年還沒有過完

我們就在展望明年甚至更高的遠

我們趕著日子

我們趕著自己

一轉眼，青春溜走了

活著活著就老了

而那棵奔跑的樹越來越逼近寒冷

還沒有活夠呀

望著一輪燦爛落下

許多生命開始計算

生命一旦化成具體數字

就變得不再那麼龐大

日子歷歷可數

也彷彿一去不復返的更加決絕

奔跑的腳步越來越遲緩。越輕飄

當一個人在老樹下獨吟

必將引起另一個人的玄想

於是日子變輕

只有用心，你才會發現許多美好

一樹綠蔭，一地靜悄悄的月光

還有傳說含苞待放

●一場話

小時候，母親的一句話

溫暖了我的一生。我知道

話是開心符

長大後，我知道

一句話不但可以改變命運

而且可以扭轉戰局

話是千軍萬馬

可是，很多時候很多話

至死也爛在肚裡

說給你聽的

全是漂亮的冠冕堂皇

話不說滿

成了國人的一大智慧

半截話，就像院子裡的落雪

下了一半，就停了

薄薄的一層，就像一場話

●剝 蒜

我把我寫的小詩

唸給母親聽的時候

她正忙於剝蒜

我唸完的時候

她在洗手間洗臉

她說，一不小心

讓蒜迷濕了眼

我把我第二首小詩

唸給母親聽的時候

她已經躺在了南河灣

我唸完的時候

她起身在河裡洗臉

濺起的水花

迷濕了我的眼

●慈悲經

聆聽一段乾淨得要命的音樂

小葉子一閃一閃

露出喜悅之色

這是一棵站立的樹

雖然它傷痕累累一生都拄著拐杖

雖然它名不見經傳一輩子在一個地方生死

但是在我的週遭，它是那麼鮮活

那麼快樂

讓我覺察到世間若有若無的星隕流塵

安靜地跳躍著的心

又讓我感到隱隱有些疼痛

但它用葉片上下翻飛來彌補缺憾

努力把一段爬行在山路上的往事拽回

打通我的長夜

●低於塵埃

我一直生活在低矮的縣城，大概有兩千多年了

當我偶爾走出，世界突然高大起來

不再逼仄，不再氣味刺鼻

胳膊腿兒也伸直了

可我還是覺得，自己不能太放縱了

我要趕快回到熟悉的塵埃之中

安慰一條沒有眼淚的沙河

和一些披著晚霞的莊稼對坐

殺上兩盤。這樣，他們會安心地上路

這些，是大多數人必須面對的日常

其中當然有我。時間之外，我喜歡在這裡

將心情婉約成一行行清麗的詩句

我一直生活在低矮的縣城

昨天還去拜訪過一棵老樹

它說花兒可以走鳥兒可以走色彩可以走

就連我也可以走，惟獨它不能走

因為它的根不想走

挨著老樹坐下，那些低低的塵埃

變成了我的眼睛

●南京☆許樹錚笛長箋注：串串珍珠，美的享受，感謝作者分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