堆積如山(組章)

 清明之肩

 

在清明,你總是應該忽略一些雨的紛飛

這樣,你才能走進雨中聆聽一些新鮮的故事

在季節的腹地發芽,抽絲,在泥土裡歌唱

 

在清明,你總是應該忽視一些聲音的沉重

比如,那喊我乳名的鄉音,聽一次內心就下沉一次

下沉一次就接近地下的呼吸一次

 

我的父母,一個教書,一個種地

一生乾淨,沒有緋聞,像石頭上開出的花草

忍饑,挨餓,陽光,虔誠,信佛

最大的成績就是養育了五個石頭一樣的子女

乾乾淨淨,如門前那條小河

還有河邊永遠忙忙碌碌的螞蟻

一切罪惡與他們無關

 

一滴哀思,站在梨花之上,托舉昨日的影子

一種滋潤,在麥苗上綻放,濕熱了太陽的眼睛

 

 清明,你是一個兒子的劫

 

這麼多年了

我一直繞不開這個日子

繞不開那條細小的鄉河

 

這麼多年了

這個日子每每臨近

我的心緒不寧,茶飯不香

 

我總能聽到它的腳步

輕輕地,輕輕地

踩在我內心最柔軟的地方

一些彎曲的草扭動著不知朝東還是向西的身子

 

踩出了雨水和淚水

踩出了一條發光的記憶

踩出了一個兒子的劫

 

 遠離清明

 

遠離命運,把清明這個日子虛化

把唐詩宋詞的雨紛紛虛化

我苦難的母親,在人間左衝右撞

累得太狠,倒下去,八年多了,再也沒醒來

那無聲的碑,來來回回走在我的夢裡

砸出的坑,裝不滿我所有的嗚咽和悲鳴

 

請讓我遠離清明吧,遠離

一場雨的皈依

 

堆積如山

 

一年,  兩年,三年……

八年,八年又兩百一十五天

所有的日子堆積如山

媽媽,你活著的日子如行雲流水

你死去後的日子都凝固成了碑文

我一次次的撫摸,你的名字,暖了又寒

不遠處的老屋早已癱瘓了

但我分明看到原來的地方

你彎腰向前,銀絲飄飄,在向我招手,招手

媽媽,我只能與你碑文上的名字為家

關上草門,說一說我的成長與進步

還有虛偽與雜念

這,是你的所願

 

一個在地下,一個在地上

油菜花在中間,太黃了

這是不是你帶給我的蒼老笑顏?

時間生鏽,一把鑰匙打不開春天

 

在鄉下,佛就是一朵花

 

這麼多桃花,開始脫掉紅色抑或白色的連衣裙

露出粉紅的微笑

許多人的心願開始平和

他們如此近地看到了端坐枝頭的觀音菩薩

是從他們手中長大的閨女

花香十年,流年不染

佛無遠鄰,必有近親

 

借春天的明媚上路

 

大概只在故鄉住了半個月時間,桃花就又上路了

一些蔥蔥的葉子有些不適應,

它們和鄉草一樣,開始消瘦,流水更急

餘音籠罩了整個清明

桃花在世界之外,世界和時間成了局外人,

一些明媚變得成熟、持重與倉促

一只黃鸝為一朵桃花請回了一個春天

又送走了春天

為一樁真情愛上了這個世界

為一段山水締造的節日,又忘卻了這個世界

2017.3.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