蝸居懷舊篇之五

海上風雲


 

我們是乘搭堤岸幸運雪糕東主張伯,與民生鞋店老闆李生兩人,合資督造的木船KG-009號,于七九年五月間,在堅江省迪石港的碼頭出海。沒想到當晚即遇大風浪,船上部份機器運作失靈,被逼申請回航修理,延至六月九日再度出海。

這次雖然順利出海,卻臨時被當地公安,硬塞進百多位無付費搭客。尚幸總算風平浪靜,無驚無險出到公海。滿以為得脫樊籠,從此天空海闊,任鳥高飛,任魚遨游。大家都興高采烈,對前景充滿希望!

也記不清是否出公海後的第二天,當木船向西南朝著星馬方向前進時,有人發現遠遠有船隻跟著我們,起初不以為意,還以為同是出逃的難民船。後來覺得情勢不對,已被他們追了上來,靠近時還鳴槍喝令我們停駛,並迅速跳上來幾名彪形大漢,拿槍指著我們,要把身上值錢的東西,包括首飾、黃金、美金……等拿給他們,然後過船離去,記憶中好像並沒有搜括行李,或做一些其他的惡行?

大家驚魂甫定,趕快把還沒被發現的貴重東西,東躲西藏……。我和超武出逃前,已經耗盡所有,打點各事,包括離開勞改營和妻兒公開出國有關的費用,所能攜帶出來的已經不多,都是帶在身上,以為是最安全的。猛不提防,被這首批劫船的海盜,一次過繳清!不過也好,省得再提心吊膽,想方設法去收藏嘍!心想到了外國,再從頭做起好了,還愁賺不到錢嗎?

之後連續三次,都被不同的海盜追截,強行登船搶劫。而最後一次,也就是第四次,是因為他們劫無可劫,心生不忿,除翻箱倒篋,地毯式搜尋外,還把大部份搜不到寶物的行李,順手丟到海裡去……。更有甚者,還把多位(數目不確定)女性船民,拉到船艙下面去輪姦,真是令人髮指!後來有人說:這些都是泰國的海盜,大家以後不要再到泰國去旅遊吧!

我們在船上這幾天,因為人擠天氣熱,多數人都是只穿短袴笠衫。這次被劫,大部份行李被丟進大海,事後大家都忙著找尋自己的行李……。可是倒霉得很,我的行李就是遍尋不獲!而且幾百人大部份衣物,都是被翻出來,橫七豎八的鋪滿在船板上,根本分不清誰屬誰?只好胡亂的選幾件較合身的恤衫長褲,再找一個不大不小的行李袋裝著,就算是自已的行裝了。

在這幾次的劫船中,大家曾經討論過,能否武裝起來,堅決不讓海盜登船?可是他們有槍,能奈其何!所以當第五次,發覺遠處有船向著我們的方向駛過來時,馬上採取逃避方法,開足馬力向前飛馳……。因為有人眼尖,發覺前面海上有浮台,懷疑是海上鑽油台,開過去可能獲得保護,最少海盜不敢明目張膽登船搶劫?

果然,遠處來船不敢追得太近,可是卻在附近海面逡巡不去。超武和一些英語較好的船民,向鑽油台方面講述我們的遭遇,要求幫助。獲得派出護衛艦把海盜船驅走,但不肯讓我們登艦受保護,說除非我們有了生命的危險。大家商議後,認為與其繼續自行前進,冒著再被追劫的危險,倒不如自鑿沉船,死裡逃生?船主雖然不大願意,也覺得只有此法可行。

於是不動聲色,一方面向鑽油台方面說:我們的船機器壞了要修理,其實暗地裡把船身鑿了一個小洞,海水不斷滲入,船身慢慢傾斜;大家都跑到甲板上驚惶大叫!鑽油台方面派人登船檢視,確定木船有沉沒的危險,於是先讓大家登上鑽油台,再用護衛艦把我們送到馬來西亞,由馬方在柔佛州的一個空置足球場,給我們先行安置。

根據住在溫哥華的女作家黃雋慧於2014.06.11給我的電郵說:「很巧﹐今天上Facebook﹐一位住在美國的AndyLuu﹐在一個船民的群組上希望能回憶一下KG009/ VT268的故事﹐可能他當時年紀較小﹐他記得那個球場和被拖出公海的事﹐但有些細節已經忘記﹗時光荏苒﹐三十五年過去了﹗AndyLuu 上船當年只九歲﹐今天有些情景在腦海浮現﹐鑽油台派船來救﹐大家要攀著網繩上大船﹐在大馬的那個足球場住了一個月……。」

在同一天的臉書網上,出現了一張有關這條編號KG-0009難民船,在被弄沉之前一刻拍攝的照片(鑽油台的人員拍的),還附錄了下面的一段對話:

Philip Dang
它已經走進歷史了,值得向它致敬禮!
Wu Yat Sun
它改變了631人的命運,完成了使命,壯烈退役,值得敬禮!
Philip Dang
張兄能否把船身拉近放大,使能看得清晰點?
Ashin Chong
拉近了只可見一堆黑黑的。
Philip Dang
那就真的太可惜了!
Ashin Chong
功成身退, 不可惜, 留得芳名千古頌。它保住了631人牲命, 造就了631人的後代人材, 在世界各地發光發亮。
Wu Yat Sun
不是每個家庭都能幸運,各人的際遇不同,其中都有些淒涼故事,希望不幸的人明天會更好。
Sally Wong
坐上這艘船的每一位,猶如人生的轉捩點,有悲有喜,不過都已成為歷史了,每當閒話時不經意提起,向子女説故事,KG
0009,因為「您」當年的壯烈犧牲,才成全和造就了我們今天安享您遺留的福蔭,願各位天天都咁好,迥向世間人。
Sally Wong
Ashin ! 你是我們同船的嗎?
Ashin Chong
Sally, No, 我喺1977年合法坐飛機離開越南。
Sally Wong
咁奢侈, Ashin, 真喺同人唔同命呀, 那我們豈不是成一個對比,海天一「識」。
Philip Dang
乜咁好傾啊?雞啄唔斷咁!
Ashin Chong
總之逃出生天就是幸運, 快樂的生活就是幸福, 健康安份的活下去就是我們的目的, 能無病無痛的離去就是上天的恩典。
是的,能逃出生天就是幸運, 能安然離去就是上天的恩典。筆者衷誠希望:明天會更好!

 

 

                                            2015.02.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