潔白的月亮

從誰的軀體裡升起
         

   獨自一人,我走在寒夜裡。天上,無數幽暗的星星猶如遍地狼藉的煙蒂;而月亮,這荒涼的額頭,又是從誰的軀體裡升起?

獨自一人,我走在虛無中。眼前,橫著夜的大海,不見船一樣的村莊,不見雲朵般的城市。走在虛無中,我是唯一的實體,唯一的溫暖,卻又那樣若有若無,仿佛一縷青煙,一絲呼吸。

    就這樣,我走在無邊的靜寂裡。我的心像一扇門,虛掩著;沒有人敲門。只有我孤獨的目光,茫然敲打著月亮;只有同樣孤獨的月亮,茫然敲打著晚上。

沒有人敲門。而我又該去敲誰家的門?

    ……終於,我望見一座大廈,金碧輝煌。我欣喜若狂,奔上前去。於是,我看見一扇紅漆大門,虛掩著;門前,踞著兩只雪白威武的石頭獅子。我上前敲門。敲了好一會,才從面飄出一個聲音,冷冷的,恍如從墳墓裡發出——

“你是誰?從哪裡來?要干什麼?”

我一一作了回答,並囁嚅著提出想在這兒住宿一宿。

聲音變得溫和了些——

    “你要在這兒 住一宿並不難,不過,你得先如實回答我幾個問題。”

    “這個自然,請問。”

    “你是一個無恥之徒嗎?”聲音忽然又嚴厲起來。

“不,不,我不是!”我嚇了一跳,趕緊否認。

“哦,真可惜。那麼,你凶殘暴戾嗎?”

“不,”我依然有些莫名其妙,“我最大的優點就是善良。”

“那太遺憾了。不過,你總不至於連說謊都不會吧?”

說謊?我雖不擅長,但確曾說過一些,盡管大部分屬於善意的謊言。於是我只有坦然承認。

   “還好,你總算沒有到無可救藥的地步。”聲音裡流露出些許贊賞的語氣,“不過,我還得考考你。你能把稻草說成金條,把黑的說成白的嗎?”

“不,我不能。我只能說一些這樣的謊,譬如某人患了肺癌,我騙他說是患了肺炎 ……”

“呸呸呸!這算什麼謊話?!簡直糟糕透了!!好了,我再給你一個最後的機會。你能從現在起,做一個無恥下流、凶殘暴戾、善於撒謊的人嗎?”

我掉頭而去。身後傳來一連串咬牙切齒的咒罵聲——

    “傻瓜!廢物!偽君子!膽小鬼!……”

於是,我依然獨自一人,像一座行走的房子,虛掩著的門裡,亮著一顆月亮般孤獨而驕傲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