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理茂先生獻身僑界

——老一輩華人之友

 

「花能解語嫌多事,

    石雖無言最可人。」

 

    世人愛好不同,或以開卷有益,樂在其中;或寄情於琴棋花鳥,其樂融融。唯獨一老,卻鍾情石頭。「莫道石頭不解語。無言無聲最可人」。然此老乃何許人?法華社福敬老中心創立人薛理茂先生是也。

    薛理茂,又名世祺。廣東潮安縣人,其大半生從事教學工作,桃李滿天下,此間華人多尊稱其為薛老師。薛老今年已屆七十六高齡,相貌看似六十之間,精神矍鑠,健步如飛,處世之熱情,與年輕一輩不遑多讓。

    薛老雖生長在家鄉,其先祖輩卻是越南華僑,世代經商,常在家鄉和越南兩地之間往返。薛老早歲在汕頭學校讀中學,畢業後因聞由愛國華僑陳嘉庚斥資創辦的福建廈門大學,辦得有聲有色。家長遂送其赴福建,在廈門大學修讀生物系,此為其村裡第一個進大學的人。薛老回憶時表示,當年廈門大學的生物系是赫赫有名,由教授乃至各項教育設備在全國而言為首屈一指。薛老笑說,今日其塑造假山盆景的功夫乃來自常年讀大學製標本的心得,未知此是否學非所用、用非正途?

    大學畢業後,薛老即開始其教鞭生涯,最初任教於普寧縣立二師及隴頭公學。未幾因日寇入侵,河山動盪,薛老被迫攜家帶眷南渡越南堤岸。原想稍待時日,即前往新加坡,距料未旋踵彼邦又為戰火殃及,進退維谷,惟有留下越南,重拾教鞭,先後任教於堤岸城廣、閩、潮幫公立僑校:穗城、福建、義安等,並兼任其他私立僑校如:知用、國民、中山、南僑等中學的生物課。當年堤城懂教生物唯薛老一人,所以受到當地各大名校爭相禮聘。當時越南僑校發達,如旭日東升,教師人才濟濟,比比皆是,然而要舉出一人如薛老,任教僑校之多,桃李遍佈者,則幾近稀矣!

    薛老居越十二年,其中四年棄教從商,因彼時日軍進佔越南,僑校頓被置於鐵腕之下,舉凡一切鼓吹愛國抗敵之說均被嚴厲禁止,並須附和南京汪偽,宣傳擁日。薛老痛心故國多難,誓不從敵,憤而離開教職,轉求別業。

    和平後,薛老欣然恢復教學工作,後來應寮都永珍僑界之請,遂北上彼邦,掌公立寮都中學校長之職。當時該校學生三百餘人,建築設備甚差,所謂校舍及大禮堂,均由馬廄改裝而成,甚為簡陋;然而在當地熱心僑領如陳正記幫長、陳盛泉副幫長大力協助下,薛老劍及履及,苦心經營,該校終於一天比一天壯大起來,從學者聞風而至,華僑教育至此最為鼎盛。

   薛老終又離開居留達十年之久的永珍,南下柬埔寨執教於金邊端華,並專心領導學生製作生物標本。此時薛老性情淡泊,除了教學,不問校政,閒來遊山玩水,寄情於大自然。

   及至一九七○年。柬埔寨發生政變,中文教育被勒令停止,所有僑校均被封閉。薛老再一次舉家東遷,返回越南,並與數友人合股開設「平安雞場」,薛老原本生物學出身,養雞對他未始不是正合其本行,當時其雞場在越南率先試用人工受精,一切操作都具科學化,正喜見雞場「日產雞卵逾萬顆,不妨長作越南人」,卻因股東之間,因利而屢生爭執,薛老意興索然,遂退出經營,北上高原百里居,出任當地僑立宣德中學校長之職。

    一九七五年,北越揮軍南侵,南越節節敗退,未幾戰火已籠罩整個百里居。當時人心惶,爭相逃難,哀鴻遍野,薛老眼見砲火燃眉,才在最後一分鐘決定離開學校,趕去飛機場,惜為時已晚,最後一班機已起飛,從此薛老流落越共治下,曾多次試圖偷渡出海,未能成功,但是日子也有驚無險。

    皇天不負有心人,薛老終於在一九八○年由兒子擔保來法,生活總算安定下來。後來此間華裔互助會成立,薛老被委任祕書之職,隔年更被選為總幹事,這期間薛老四處奔走,推動會務,聯繫僑團,為大衆華人謀取福利,聲譽鵲起,僑界推崇備至。

    薛老年事雖高,但内心恆懷獻身僑社之志,想及居住法國年老一輩華人,深居簡出,精神空虛寂寞,甚或無所依從,有見及此,薛老偕其學生陳成贊先生,聯合其他幾位志同道合老人,共同創立了「法國華裔社會福利敬老服務中心」,以老人為領導中心,充份發揮老人的「經驗價值」,為廣大老人提供「善前」和「善後」服務。「善前」工作諸如:舉辦老人節、旅遊活動、潮樂演奏、教授太極拳,進而為老人介紹住房、辦理各項行政手續、申請進療養院、老人院等等。「善後」的工作則包括:組織華人公墓,免費協助辦理喪殯之事,使老人無後顧之憂、安享晚年。薛老自成立該服務中心,短短兩年間取得莫大成績,為眾目共睹,常言:得道者多助,今天該中心欣欣向榮,一切經費皆由各界熱心人士捐助,其宗旨目標,證明已獲得大眾所認同。

    薛老平時在家總是塑造假山盆景自娛,材料都是來自街上俯拾即是的石頭,和一些廢棄的塑膠製品。薛老以其製生物標本的手法,塑造假山、盆景,居然有所「突破」,但見嶙峋怪石、削壁危崖、亭台樓閣、小橋茅舍、蒼松翠柏、漁翁垂釣……無一不栩栩如生。其雄偉之處:「兩岸環青溪橫流,千崖競艷壑爭秀」,「積石疏流蔚大觀,窮目密林襯峰巒」;其秀麗之處:「翠閣紅亭佈頭抬,青山綠水回首搔」,「異石疊疊招來客,奇花朵朵送歸人」。薛老表示,塑造盆景可陶冶性情,擴濶胸懷,正如他所寫:「山由己塑原是假,景任心造自然寬」,「閑坐斗室塑盆景,莫管世事論人情,全以山川為眼界,俺敢吟詠當詩人」。薛老喜愛石頭,便是由於其塑造盆景的需要。薛老既有陶公的出世情懷,但他時刻不忘為華人大眾服務的志向,又顯出其不凡的入世觀念。

                                     

                           ——原載1987年歐洲日報的巴黎僑社點將錄                            

                                    

作者2015.7.16惠箋:貴友維也納寳林垂詢有關薛禮茂老師的幾篇專訪,因是多年前的舊作,而本人又無整理蒐集習慣,故韶光消逝,如今作品多已失散,獨留這篇寫於廿七、八年前的舊稿子,蒙薛老師錯愛,將之放在『八十長青集』出版,始得以保存迄今,茲素描為圖片傳上,敬請費神轉達  貴友為荷。那時我的寫稿工具是爬格子,還未電腦化,所以交不出電腦文字檔,有負雅命之處,還希垂諒。

 

●芝加哥☆榮惠倫統謝:

1衷謝巴黎郭氏少林周館英武堂郭乃雄堂主惠寄鴻文珍藏版;

2衷謝維也納胡寳林兄台勞神將圖片原稿,電腦輸入文字檔。

維也納寳林箋注:郭兄的文言文造詣很高!

巴黎郭乃雄謝箋:謝謝胡兄勞神整理,拙作已修正,還望胡兄法眼,多看一遍,是所至禱。濫竽充數之作,貽笑方家,思之汗顏不已。

 

 

附:

人生的足跡  遠山

 

    亦許是中國古代的醫學不甚精湛;亦許是人們不懂養生之道,過去,中國人能活到五十歲已是很少,活到七十歲的更是寥寥可數。因此,「人生七十古來稀」的諺語,在中國是引人自豪的,在法國,八、九十歲的人,比比皆是,他們的身體健康,步履輕鬆,可是到了這些年歲之人,不但不熱愛於公眾事業,更遑論為群眾服務了。相反的,在巴黎的華僑,卻不少孜孜不倦於為僑社服務,舉個事實証明,像薛世祺老師,雖然是耆耄之人,但仍熱愛工作,永不言休地為僑眾謀福利,就是我欽佩的一位。

    六十年代中期,我雖曾在金邊端華中學唸書,畢竟時間極短,因為我喜歡繪畫的緣故,對當時的國畫老師郭燕芝先生的印象卻很深刻,而對薛老師卻是一般的平淡,但因他是內子在高一班的主任,師生關係密切融洽,直到他到法國後,接觸的機會更多;我對薛老師亦更加瞭解了。

    過去,我很喜歡文學和繪畫,後來由於生活環境的轉變,和工作的繁重,不得不放棄這些愛好,對於詩詞方面,更是一竅不通,但薛老師在這方面的造詣很深,每逢他老人家有什麼新寫作在報上發表時,總影印一份給我欣賞,薛老師這十幾年來寫作了很多詩詞,看看這本由香港郭燕芝老師編輯的『八十長青集』就知道了。

    讀過薛老師的部份詩詞,不難發現,他老人家充滿著愛國愛鄉的思想感情,這是值得尊敬的地方。

    「知足常樂」亦是薛老師的道德,他不追求奢華的物質享受,卻矢志於為大眾服務,在法國政府推行福利制度,保障老人的晚年生活,使薛老師能像陶淵明晚年一樣,保持恬靜的心境,將法國當作第三故鄉,詩詞中也流露著美好的心情。

    巴黎的華裔互助會、潮州同鄉會、社會福利敬老中心的成立,薛老師是功不可沒的,可惜我們因為種種緣由未能參加這些工作,有負他老人家的期望,衷心疚責。

    薛老師的詩詞寫出他的雄心壯志,也是他老人家人生旅程的痕跡,它忠實地記錄他十幾年來的工作、生活,不管別人怎樣評價,而事實是他人生路上留下的足跡,改變不了。

    在海外漂泊超過半世紀,歷盡戰亂浩劫,仍是意志堅強,努力不懈,愛物愛人的中國智識份子,薛世祺老師便是其中的佼佼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