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而復得,得而失

 

再得珍惜,豈許失

 

    我五歲入學讀一年級,當年入學需口試,能答出名字和年歲便算通過入學了。可惜我年紀太輕,未能專心,混混沌沌浪費了一年的光陰,結果翌年我再上一年級。 留級後,我成績反而大有進步。考到前幾名,直至五年級,突然考了個第一名,連自己都不敢相信。家裡人卻說我是碰運氣,我也管不了他們怎麼說,我並不生氣。六年級時進了一位姓陸的女同學,她面目端莊清秀,為人聰敏,做事小心,待人誠懇,她對我特別友善。學期結終,她立即把我的第一名奪走了,我沒有妒忌,她也沒有怨恨,我們仍是好朋友。

   

我知道她家境貧窮,父親是文房的小職員,母親體弱多病,家務全靠她課後打理,我很佩服她,做功課時間雖短,但成績很是優卓。偶然她因家事繁瑣而誤了考卷成績,剛巧那次我的考卷比她的高分時,依她的請求,我很樂意讓她翻閱我己評分的考卷。可是她要求看我考卷的機會不多,因她很多時都能維護她高超的水平。多年來她一直名列前茅。

 

我轉校去唸高中,轉校前也沒有向初中同學詢問地址,便悄悄地離開原校,多年的感情卻輕輕地放棄了,不管我是否害羞去問,或我有點泠血無情?

 

    聽到與我齊轉校的一位同學說:「陸女(...)病歿。」聽來噩耗,不勝悲慼,無容多問細節,只覺得天妒紅顏,不禁黯然下淚。周末乘腳踏車,返回舊校領域兜圈,沿途迎來棺車殯儀隊,回轉腳踏車徐徐跟上柩車一程,淚眼矇迷,隊中似有數位相熟的舊同學,只見:

 

黑裳低首默緘前,天仙俗人亦悲憐,

今日捨別伊促去,何能再繼同窗緣?

 

我把這一段情誼永遠刻記在心中。

 

來美畢業後在紐約Manhattan2 Park Ave. 與卅三街交界大樓上班,一星期六到唐人街中國書店想購買中英字典,我全神低頭翻書,突然有人輕拍我的右肩膀,我抬眼一望,只見一位穿著得很時髦的女士對我展靨淺笑,那莫非是陸小姐嗎?見她已長得成熟高貴,妍美大方,氣質賢淑,婷婷姣麗。我想她仍記起我臉上的小黑痣,才敢認我。我喜出望外,多年沉鬱在霉夢中,己被雨過晴天的陽光喚醒了。

 

我倆他鄉遇故知,唏噓念舊情;追隨著往年的影子,延續了今日的美夢,心中隱藏的蜜餞,浸浴在歡暢氣氛,我們雙雙陶醉了。從彼此的眼神中,透露出如獲至寶的光彩。君開顏,伊淺笑,四周的景物,暫時為我們而停頓了,我們也懶得去理會周圍,也不想去清醒,真似一刻千金勝萬年。

 

這個下午,我們把多年失落的時光,收集到歡樂的口袋中。我們逗留在一間高級法國餐廳,歡談慰藉,直至深夜餐廳打徉,才攜手離去。

 

她告訴我那天殯禮遊行是為她先母送終,她記起我曾騎腳踏單車,遙遙送行一段,她心裡很是感激。我現後悔當年沒有仔細盤問是否陸女士(陸太太)或陸女(陸小姐)病殞呢?

 

她說兩年後她父親與房東富孀結婚了,她趁後母仍未討厭她時,請求父親答應讓她來美深造。這些年來她己是移民律師,替中國人、越南人及亞洲人申請移民和辦理入美籍手續。她一直很忙碌,把選擇偶像的機會拖延。今日我們的相遇,真是恍如隔世,情誼難禁,恩義深長。她約我二月後到貿易大樓(World Trade Center)----看看她的新辦事樓。我在Park Ave. 的公司上班,離她的新辦公樓,乘搭地下鐵道(Subway)大約十五分鐘便可到達。我送她回Manhattan高級公寓才回家,當晚我睡得很甜。

 

事後我們來往頻繁,培養成摯愛的情侶。

 

兩月後九月十一日我在公司人上班看到同事一堆堆,圍在收音機前聆聽貿易大樓(World Trade Center)被飛機碰撞的消息。我的心突向下沉,多年祈得的摯愛,想一旦己毀滅了,失而復得再喪失,何忍殘酷地被作弄?

 

我即披衣出門,叫喚Taxi,十萬火急趕到World Trade Center。我不能太接近,那裡人山人海,遠遠被警察攔阻,到處鬼哭神嚎,我痛哭流涕,聲沙力竭,四面人心惶惶,誰也不去聽誰。

 

    良久良久,我的右肩膀又被輕輕的拍,我用汪汪淚眼看到了那熟悉的靨臉,我立即把她緊緊的擁抱,我的哭聲更嚮亮,但那是委屈的哭,慰藉的哭而從悲傷絕望中轉變過來。陸小姐告訴我她一早親自到郵局寄掛號信給她的顧客,非常幸運避過了這場災難。她看到我哭得死去活來,很感激我對她的真情。她告訴我她的合股律師幸好仍未搬去貿易大樓。

 

曇花一現散香鮮

蓋日黑雲催地眠

閃電光芒瞻眼目

失而復獲禱求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