梔子花開出

一樹潔白的詞彙

小時候，喜歡看你

剪一截截花枝插在秧田裡

待長出一圈圈根鬚後

你將它移植在門前

第二年，初長成的梔子樹

就一朵一朵地把你的美麗

開在夏天的田園裡

你不識字，枝頭卻全是你

寫出的潔白詞彙

三三兩兩的蝴蝶

一遍遍地描摹你開花的童年

最遺憾的你是沒有上過學

你沒有怨怪父母一句

樹林、山坡、田野……就是你的課堂

你大部份時間在牛背上

把夕陽放牧在貧脊的天際

而梔子花在你的髮梢

開得比天上的任何一朵白雲都白

再大些，你和同村的女孩

到江浙發達省份打工，給私人作坊織布

把人生最美麗的年華抽成一縷縷錦線

你把織出的布當成家鄉豐收的農田

每一匹布上都有你種植的稻穗

和布穀鳥溫情的叫聲

在你最寂寞的時候，想必你的布匹上

鋪滿了家鄉那濃烈的梔子花香

和思鄉的三千丈月光

婚後，你和姐夫在外地做油漆

掙了鎮裡的一套門面房

和一對兒女比較寬裕的生活

日子漸漸轉好，可是——

誰能料想到你會得上一個難以治癒的病呢？

每年我們過春節相聚時

我都提醒你去做體檢

你總是笑笑，口頭也答應了

卻為什麼不願意去做呢？

你可知道，你的失信

讓我成了天地間最孤獨的

一滴淚

要麼不滴，滴下

大地上全是汪洋

上次我回老家

看到了滿樹潔白的詞彙

依然是那麼熟悉

似乎都寫著你的名字

可惜你在外地

不然我會摘上一朵你的名字

獻給你

你不認識它，它卻識得你

你在30多年前種下的

是不是也有我的名字？

如果你在家，它定會代我喊

一聲聲的姐姐

你看，每綻開一枚花瓣

就是一聲親切的呼喚

你不在家，花兒只好沉默

當然不是真的沉默

因為我看到一隻隻白蝴蝶

輕輕地摘走了我們的名字

　　　　　　　　　　　2013-7-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