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作9

●山茶花

 

在鳳凰山,路邊每隔幾米

就有一株山茶花

因你在身邊,我猜想它就是你

動不動拋出的一個個媚眼

你一次只能拋一個媚眼

而山茶樹

一次卻能拋出無數個媚眼

一隻媚眼殺不死一隻蝴蝶

卻能殺死唐詩宋詞裡面的

一闕闕江南

 

山茶花醒著,江南就醒著

一朵山茶花

其實就是一闕江南

你把江南開在幾枚葉片上

此時,你正在一闕江南裡漫步

每一闕江南

都有詞人豪放或婉約的心曲

你在,心曲在

一朵山茶花

究竟卷起了多少瓣心曲

多少瓣江南?

在三月的明媚裡

在鳳凰山的傳說裡

 

那天,我把你和山茶花

關在一幀照片裡

關住最美的春色

陪伴你開最美的江南

              2014.3.19

 

●相思樹

 

在鳳凰山。不知從哪一年起

兩棵古老的楓楊擁抱在一起

擁抱得太緊、太深,以至於合二為一

這裡的人習慣稱它們為相思樹

只是一條溪水將它們底部分開

至此,愛情的波浪時時洶湧

美麗的傳說時時氾濫

 

三月的一天,我們來時,它們的枝椏

仍顯得枯黑。顯然它們思想裡的春色

姍姍來遲。像風燭殘年的老人,滿面滄桑

愛情的芽尖去哪兒了?我驚訝於

它們的淡定。當然,都愛了幾個世紀了

哪還在乎一朝一夕的春光?

 

景區新開發,旁邊有賣紀念品的小屋

店門緊閉,貼出的相思豆廣告卻精彩紛呈

我笑商家的精明,但還真希望能買上二顆

一顆丟棄在路邊的泥土裡,另一顆也是

讓鳳凰山再長出兩棵心心相印的小苗

讓它們重新沐浴風雨、嘻戲玩鬧……

品讀春光,不離不棄,互相傳遞鳥鳴

不像老的那兩棵,一輩子沒有看清過彼此的臉

              2014.3.21

 

●相思鳥

 

你在枝頭左顧右盼

不知你站立的地方

是不是去年發出的一枝相思?

紅豆,紅豆,火焰般的語言

在天光裡寫出粒粒血書

 

你心愛的人呢?是不是像

失聯的馬航飛機那樣突然消失?

他不回來,你不離開

曾經在明媚的春光裡

你們共同栽下一樹情書

日日櫛風沐雨,情節更濃

 

現在,你孤單的在讀,每讀一次

就嘔血一次,果實就更紅一次

直到你嘔出天邊最後一顆夕陽

              2014.3.25

 

●梧桐花

 

一樹嗩吶

將誰紫色的童年

開在屋前屋後?

 

一樹呼喚

將誰蒼老的皺紋

鋪在鄉村四月?

 

而此時,陽光

在一樹詞牌裡

尋找曾經丟失的鳥鳴

              2014.4.6

 

●夕 陽

 

傍晚,父親和母親還赤著腳

把四月春風一粒粒播種在水田裡

我在田埂上顯得無所事事

一邊陪他們閒聊,一邊欣賞

旁邊田地裡凋零的油菜花,猜想泥土裡

究竟會埋藏了多少兩黃金?

 

而此時,我發現

水田裡倒掛的夕陽

通體光明,我驚訝於它的輝煌

它才是最重的黃金,誰能估量它的財富?

——那成噸成噸的愛

              2014.4.8

 

●清明記

 

清明祭祀時,我是懷著私心的

在你的墳前多燒了冥幣

你生前很窮,窮得只剩下

一紙中職畢業證書

不然,你也不會去外省廠裡織布

也許不會突發腦溢血

 

堂妹啊,你的墳頭荊棘纏繞

像扯不開的心結和思念

好在你住的地方

山坡向陽,視野開闊

你小小的墳塋

是長在大地上的一粒青春痘

而我清楚記得,你曾經

清秀皎潔的臉上

什麼都沒有

              2014.4.11

 

●回鄉偶記

 

在回鄉的路上

我構思了一首關於家鄉的小詩

卻不曾想被路旁熱烈的泡桐花

沒收在它的枝頭

在家門口

一窩月季遮遮掩掩

我忍不住走近它

索取了幾朵緋紅的吻

父親最先發現了我

喊了一聲

從菜花裡匆匆趕到的蝴蝶

悄悄摘走我的名字

第二天下午

我幫父親在地裡種玉米秧

看到那綠色的小苗

根部還連著乾癟的玉米粒

怎麼也掉不下

我突然意識到我的名字

原來被種在了泥土裡

              2014.4.11

 

●你的名字開在杏花村的枝頭

(為紀念捨身救人的池籍打工女青年羅臘英而作)

 

45日淩晨1時許,浙江省金華市浦江縣仙華街道戴宅村戴宅村一民房突發火災,最先發現火災的池州籍打工女青年羅臘英為了叫醒同樓熟睡的9名鄰居而錯過最佳逃生時間,全身燒傷面積多達97%,由於傷勢過重於49日下午310分不幸去世,年僅38歲。

 

池州,千載詩人地

只因杜枚的一首詩

如今,你用生命

蘸著火焰

在這個春天

寫下一首絕句

掛在杏花村的枝頭

在那個黎明

你把池州血色的杏花

發表在異鄉的天空

 

你靈柩回池的那天

上天垂著淚

江南的春色在淚水的洗滌下

像透明的思念

人們念叨著你的名字

杏花村的杏花謝了

又重新開著你的名字

街道的玉蘭花

白色的、紫色的水晶杯裡

盛滿的都是你的名字

74歲的老母親呼喚著你的名字

你的名字

是村莊裡絲絲縷縷的炊煙

丈夫呼喚著你的名字

你的名字

是稻田裡氤氳著的禾香

女兒呼喚著你的名字

你的名字

是作業本裡方方正正的漢字

這裡所有的人都呼喚著你的名字

你的名字

是開在杏花村枝頭

最短、最樸實的一句格言

 

池城,這方盛產詩歌的土地

人們種下了你的名字

當哪天,我們走在街道或田野上

突出冒出一朵花蕾

那肯定是你名字

不甘寂寞地竄出來

              2014.4.16

 

●隋煬帝的兩顆牙

2014.4.17日,揚州曹莊隋煬帝墓中出土的包括兩顆隋煬帝牙齒在內的135/套文物,在揚州雙博館展出。

 

1300多年後

隋煬帝的兩顆牙

像兩顆古老的種子

破土而出

春風已經吹不出

它骨骼裡的一丁點欲望

 

在大運河的濤聲裡

他的牙

日夜磨呀磨

到底磨出的是珍珠

還是沙粒?

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

在展覽館裡

它們像兩枚呲咧的文字

彼此相看兩不厭

 

歷史的牙

可以用來吃人

也可以被人

吞噬

              2014.4.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