頌詞(組詩)

黑白頌

 

我叫女兒將我頭上的一根白髮拔了

她拔出的卻是一根黑髮

她嘻笑著抱歉

 

她不是分不清黑與白

而是白與黑只在一念之間

 

拔其實也是拔不完的。白髮增多

代表內心越發光明了

 

頭顱

原本就是塵世漂移的

一座島嶼

黑與白完美地融合在海水裡

 

黑與白

都是帶鹹味的顏色

2017.11.18

 

鬍鬚頌

 

它是我種植在荒原裡

最美的植物

 

有時,它讓我感受到世界的猙獰

有時,又讓我感受到海上生明月般的光輝

它是生命最洶湧的潮水

 

它淹沒的地方

是宇宙最大的黑洞

 

它是黑色的讚美詩

等待靈魂漂白

2017.11.18

 

鞋 頌

 

我的目標是每天走一萬步以上

足以讓鞋子保持塵世的溫度

 

鞋子一直和我們不離不棄

我看過一隻長滿草的鞋

被人拋棄在荒野,但它沒有拋棄自己

它長成了惠特曼的草葉集

你彎下腰,撫摸它,就會感覺到

裡面有你的體溫

 

鞋子感覺不到世態的炎涼

你奔跑、疾走、彳亍、駐足

是在荊棘叢生、沙礫粗糙之地

還是在垃圾橫行之處

它都會隨遇而安

總是把最底層的溫度

第一時間傳遞給你

塵埃、螞蟻、毛毛蟲、落葉

枯萎的花瓣、死去的蟬、抽離真身的蛇皮

......

在這些事物面前

你不得不變得格外虔誠

 

在夜深人靜的時候

鞋子就敞開胸懷,讓窗外孤獨的月光

住進來

2017.11.19

 

綠蘿頌

 

它趴在我辦公桌上

不停地寫詩

365天從不懈怠

每當寫出好句子

就像瀑布一樣懸掛下來

 

桌子上只有

一缽土

它是蘸著泥土寫詩的

 

有時,我給它倒點剩下的茶水

有時,同事在它面前抽點香煙

讓它沾染一些人間的煙火氣

 

它寫的是綠蘿體

字跡有些潦草,但都是純粹的

綠色的詩

有河流一樣的氣場

 

我看過它寫的最長的詩七八米長

在同事辦公室佔據了半壁江山

它肆意舒展

不像我寫的,羞於展示

長度不足一米七

還越寫越短

2017.11.24

 

針線頌

 

衣服掉了鈕扣,想到裁縫店去縫

忽然想到上次回老家時,母親塞到包裡的針線

 

我從抽屜裡找出那枚有些古樸的鈕扣

就像從線裝書裡翻到賈島的那首古詩一樣虔誠

 

我在想,母親給我的針分明是鄉下的麥芒

穿過大地這枚巨大的鈕扣

線是人間小道

將遺失在歲月裡的韻腳一針針的拉起

 

最終縫成一粒新的遊子吟,遺憾的是

我不會打結,生怕這枚鈕扣在未來

某一個美好的時刻

突然滑落

              2017.11.25

 

冬日頌

 

在低嶺村的石林裡

一切是溫暖的

 

風雲變幻的石頭是

它把一億年的汪洋濃縮在幾縷青苔裡

 

吱吱作響的落葉是

它把一萬兩黃金的黃剔除在泥土和石階上

 

虯曲崢嶸的枯藤是

它把一千條手臂纏繞在天空的脖子上

 

在這裡:石頭成了藤蔓的骨骼

藤蔓成了石頭的經脈

而因為我們的到來,成就了

這有血有肉的人間 

2017.12.22

 

石頭頌

 

他們說,這石頭特別像披著袈裟的佛

後面的那根枯藤是佛的拐杖

 

信佛的人

自然看出每塊石頭都是佛

 

只有不信佛的人看出了佛

這才是人間珍貴的石頭

 

佛就是

隱居在石頭後面的那個人

        2017.12.22

 

木耳頌

 

我喜歡木耳

它是大地的耳朵

為大地而生

為大地而死

 

它用黑色的耳朵

聆聽星空

 

我們空有一雙蒼穹般的耳朵

聽不進一粒星辰

        2017.12.23

 

枯葉頌

 

在低嶺,它有最好的歸宿

不怕被風吹走,無需擔心被人掃走

它純粹的生,純粹的死

 

它可以覆蓋億年的石頭

可以覆蓋如詩如織的臺草

可以為凍死的螻蟻誦經

 

你來時,它用幾千隻手貼地鼓掌

你走時,它為你隨風化蝶

 

在這裡

有石頭幻化成佛

       2017.12.24

 

梨樹頌

 

在蔡嶺,這些梨樹

伸出素淨的枝丫,為幾月後的花期

剔除體內最後的黑暗

 

它們安靜地立在那裡

我卻聽到了它們體內巨大的喧騰

 

旁邊有幾棵珊瑚樹,小小的

紅紅的果實,像極了

這個城市的青春痘

 

這些梨樹大部分被人領養

它們脖子上掛著的是一曲曲詞牌

不遠處是古徽道

等不到明年春天自有人沿道填詞

2017.12.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