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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國的血（組詩） ●番茄紅了
一大早，她就給院子裡 開墾出來的小菜園子澆水 最近一段時間持續高溫 是她給了這些菜蔬生機和活力 枝蔓上懸掛著大小不一的番茄
父親仍在住院，一天天變得消瘦 臉色顯得蒼白 有時需要血漿維持生命 我出奇地想 這藤蔓多像青色的輸液管 父親的血 正一點點地流回菜園地裡 一點點地流到 小小的番茄裡
番茄正變得 越來越紅 2017.7.26
●父 親
醫生把我叫到手術室 告訴我他腹腔內切除的範圍 我是第一次看人的腸子 是父親的腸子 它們堆在一起 像濃縮的半個中國的路徑 蜿蜿蜒蜒地糾纏在一起 這分明是常年在外奔波的父親 收藏的血色地圖
出手術室時，麻醉漸漸消退 他大聲地叫疼 我握著他的手，拍拍他的額頭 他像小孩子一樣安靜了下來 此時，我是父親
為了工作，手術的第二天晚上 我就趕到外地上班 半夜裡他哭了，不是因為疼 是他想娘了 第二天 92歲的祖母從南京被送回來 他又變成了安靜的孩子
袓父，餓死在1958年 父親那時才九歲 他像大人一樣承擔了一個家庭男人 應承擔的責任 現在，他像謀道村那匍匐的稻子 收穫了生命的金色 卻被鐮刀割傷了自己
那透明的輸液管 像濃縮的溝壑，流淌著 田間的蟲語蛙鳴 他像是熟睡了，更像是做一個 豐收的 安寧的夢 田裡的玉米早成熟了 他腹部的引流袋，流入 黃黃的體液 就像新榨出的玉米汁 我看出來了 他是想把身體裡的愛 再一點點地流回到生養他的 玉米地裡 2017.8.7
●祖國的血
今天是祖國的生日 人們選擇各種方式慶祝 我選擇在病房裡陪護父親 他和祖國同齡 此時，我幸福地感到 祖國的血 正一點一滴地融入到 父親的身體裡 它是鹽酸表柔比星 是紅色的化療藥
父親會落髮 這又有什麼關係呢 荒原也是祖國的一部份 愛祖國，自然也愛荒野的 廣闊和落寞 2017.10.1
●骨 頭
你蜷縮成一團 鼻孔裡插著氧氣管 瘦得只剩下一把骨頭了 估計你的骨頭裡都裝滿了藥
母親來到你的病床前 揉了揉昏花的眼睛 認不得你是她女兒了 之後在醫院門口哭了好一陣子 大意說，誰狠心換走了你的骨頭
要知道，你的骨頭 她一眼就認得 2017.10.8
●在南京軍區總醫院門前
母親坐在石墩上 不停地哭 怎麼也勸不停 我憋了一肚子氣 乾脆走開 有個中年男人看不下去了走來問我 老人家怎麼了 我看了他一眼沒回答 他以為我虐待老人了
天空有稀薄的陽光 此時，母親是一隻撕心裂肺的 蟬 2017.10.8
●這個秋天是你的
在你昏迷的時候，我們想到了放棄 甚至想怎麼安排你的後事 現在，你活過來了，還出院了 這是多麼幸福的事
這個秋天是你的，只要你在 秋天都是溫暖的 單位北廣場新移植來了一批草坪 這是溫暖的手術 建築工地上打樁機的轟鳴聲 也是溫暖的 父親還在化療，他身體裡的荒原 也是溫暖的 九十多歲的祖母，在鄉下種植的炊煙 也是溫暖的
那些樹枝伸出的枯瘦的手掌，都是你的 這個世界需要彼此的體溫 2017.10.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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