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眼中的朱小棣

2017.3.19披刊於《僑報》文學時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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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與朱小棣在一個文學論壇曾泡過四年多,回首起來,卻沒有一次留言互動的交集。為何?一時還真說不清。我想可能是因他的名字讓俺有種距離感。大明的一個皇帝叫朱棣,覺得這個「棣」字很古老,許多人會讀錯,而他叫朱小棣,這讓我感到他離俺很遙遠。再多了解他一些,哇,既MIT,又哈佛大學的,太厲害了,更讓俺對他敬而遠之了。我還感覺似乎和他有代溝。這種錯覺卻成了後來的序曲。

        20161210日,天上的文曲星在聚會,地球上,美國華府華文作家協會請來了著名雙語作家朱小棣來講座。在大華府地區「窩居」了十多年的我,很少參加當地的活動。這次,想到與講座者在一個網壇上呆過,還曾有代溝感覺,就過來捧捧場,也好看看到底有沒有代溝?

        當我一進講座間,就見到一位高個子的溫文爾雅的有學者風範的先生。我想都沒想開口就問:「您是朱先生嗎?」他略微點點頭,說了一聲:「嗯」。就這樣一個熟悉的名字,一下子變成了有豐富內容的一個人,所謂的代溝錯覺一下子變成了油然而生的親切感。

        聽他講座,他舉止隨意,口氣非常謙遜。室內,無論男女老少,都畢恭畢敬地聽他侃侃而談。講座後,在現場他贈我一本英文版《紅屋30年》,我贈送他一本《這就是愛》詩集。人們還為我們照了合影,有報導和照片為證。

        才思敏捷的朱小棣,1213日,就對我的《這就是愛》詩集寫出了《有花如冰我不識》的評文。對他在百忙中這樣快閱讀和評論我的詩,我非常感激。雖然他的評文,與以往我收到的評文比,文風完全不同,文字很牛,言詞犀利,還少了許多泛美之詞。但卻多了忠肯、厚重和可信度。讓我彌足珍惜。他自稱自己是詩盲,卻為我用青春寫下的《一句話的代價》、讀者在酒桌上鬥酒令時背誦的《驚鳥》、讓讀者流淚的《如果》和《愛戀》,及被寫進同名小說和得過世界詩人大會獎的《雙面扇》等詩點了讚。

        從此,我和他開始了更多的交往,當他看到我的近作《並蒂蓮》和《向日葵》後說:「從詩歌的角度,《並蒂蓮》是一首好詩,甚至於好過《向日葵》。但從詩人的角度看,剛好倒過來。和《並蒂蓮》一樣好的同類詩歌多的是,不差你這一首。而《向日葵》一類的東西,目前世界上還不夠多,因此,還有你未來的地位。」聽聽,他哪裡是詩盲呀?他不但非常懂詩的,還了解世界詩壇的動向。他還鼓勵我在詩歌創作上要再加油!和他交往越多,越發現他的博學、謙和、智慧、才華都非常出色和傑出。漸漸地,他自然地成了我的詩歌知音和文學兄長。

        我一直認為一個好的作家主要靠作品立足和說話。前不久讀到陳大新的《文字有味》一文,他在文章中寫到:

        「中華文化能數千年傳承,實有賴漢字的魅力,方塊字是地球上獨一無二的文字。而使這樣的文字在排列組合下,展示出生動、和諧、有趣的面目,又有賴歷代的大師和巨匠們,更有那些熱愛文字的人們。周氏兄弟文字的味道綿長、雋永,其中魯迅特有的辛辣,總讓人過癮、快感。白馬湖文學群落裡的大師們,文字恬淡,清芬,如煙,如茶。還有一嘗味道便讓人欲罷不能的張愛玲。而王國維的論詞,俞平伯的評紅樓,張愛玲的小說,曹聚仁、張中行的談人物,金性堯、黃仁宇的說史,呂叔湘的漫談,黃裳的書話,朱小棣的閑讀,李澤厚的講美學,都膾炙人口,讓人津津樂道。」此文中提到的朱小棣,就是本文裡的朱小棣。

        其實還有一個美國人的評論更有意思。他說企鵝叢書至今有一些該出而沒出版的作品,他一共列舉了25部,第9部是華盛頓·歐文的《喬治·華盛頓傳》,第18部是《莎士比亞全集》,第25部是朱小棣的《閑書閑話》。

        而我要評價一個作家,一定要先讀他的作品。讀者的雪亮眼睛告訴我「朱小棣讀書,我們讀朱小棣。」這真是短平快讀書的捷徑!隨著,「讀朱小棣」讀的越來越多,朱小棣的形象也越來越高大起來。我與雨人同感「閑人朱小棣得有境界,得令人尊敬。」(雨人的話)。與著名作家和詩人王渝同快樂, 她說的話代表了我的心聲:「讀書的快樂大致有三:與作者心有戚戚;佩服作者獨特的見解;獲得新知。我讀《閑書閑話》是三樣快樂具備。」我和畢誠同感嘆「掩卷之餘,我欽佩朱小棣的超常智慧與才華,更崇尚他的真誠和膽識,正因為如此,他的文字成就絕非一般學者可以匹敵」(畢誠的話)。

        下面,說說自己「讀朱小棣」的感受。我覺得他的每篇閑談,就像是與朋友的輕鬆聊天,與朋友的傾心交談。一下拉近你和他的距離。他會真誠、率直地告訴你讀了誰的書,哪段哪句話感動了他,書中的亮點在哪裡。他看到了哪個細節從來沒人發現和注意,哪個方面更能反應作者的本性等。他會告訴你他獨到的見解。而他的見解是那樣的真誠,忠實他的內心。他有敢為天下先的勇氣,有還原歷史本真的正義,及張揚人性的善良與呼喚人性的良知的純尚。他的見解都充滿理性光芒和人性的光輝。他的文字有嘲諷和自嘲,用詞或平和、淡定或辛辣、犀利,有時又風趣、幽默,更有慈悲的感動與大愛的胸懷。他的閑讀涉及面廣,他的文筆都是神采飛揚,讀後令人對他嘆服和頓生敬意!他閑讀出了自己的「閑」字品牌,他用他的品牌文字征服了世界文壇與讀者。

        如他在《還是愛讀魯迅》中寫到:

        孫郁選編的《魯迅書話》裡,開篇就是「忽然想到」,一個熟而又熟的篇名。迅速跳入眼簾的,是幾句早已被遺忘的文字:「我覺得彷彿久沒有所謂中華民國。我覺得革命以前,我是做奴隸;革命以後不多久,就受了奴隸的騙,變成他們的奴隸了」。如此真實的寫照,的確是被歷史復證過。但是除了魯迅,好像還真沒有人再寫過類似這樣的話。

        對於成吉思汗征服歐洲,魯迅是這麼寫的,說他「到二十五歲,才知道所謂這‘我們’最闊氣的時代,其實是蒙古人征服了中國,我們做了奴才」。還說他「因為要查一點故事,翻了三部蒙古史,這才明白蒙古人的征服‘斡羅思’,侵入匈奧,還在征服全中國之前,那時的成吉思還不是我們的汗,倒是俄人被奴的資格比我們老,應該他們說‘我們的成吉思汗征服中國,是我們最闊氣的時代’的」。   

        魯迅的骨頭是最硬的,他沒有絲毫的奴顏和媚骨,這是殖民地半殖民地人民最寶貴的性格。朱小棣欣賞魯迅的話,不動聲色地讚美了魯迅的反叛當局的勇氣和還原蒙古侵華的真實歷史,讓我們看到了,朱小棣有著魯迅一樣的驍勇與風骨。

        再來看看他的《不省心的老炮兒》:

        昨日在美國一小鎮圖書館裡邂逅馮小剛的隨筆集《不省心》,我卻又情不自禁地下架、裝包,終於給借了出來。看來也還是不省心。

        鬧了半天,真正打動我的,不是什麼高尚無比的這藝術、那藝術,而是藝術家本人的內心世界與良知。《不省心》的封面上樸素地印著四行小字:「我這麼讓人不省心一主兒,也能全須全尾,平平安安活到現在,老天爺真是厚道了。」不知為何,這短短的幾行字,突然在我眼前一亮,彷彿心有靈犀一點通,讓我急急忙忙想要打開書頁,看看我猜得到底對不對。

        果不其然。書中第69頁,白紙黑字分明寫著,「我曾經說了兩句實話,代價很大。先是媳婦不讓睡覺,苦口婆心央求:看在我和孩子的份上少說兩句實話行嗎?」又提到好友陳道明曾聲色俱厲地質問:你不說實話能死嗎?他還說,你得多大的好跟我沒關係,你倒多大的霉跟我有關係!馮小剛於是寫道:「說兩句真話竟讓家人朋友如此不安。我認栽。收聲。往後我要嘴裡沒實話,大家包容。」   

        說的多好!「鬧了半天,真正打動我的,不是什麼高尚無比的這藝術、那藝術,而是藝術家本人的內心世界與良知。」從這話我看出了朱小棣的善良和慈悲,看出了他的良知。這比藝術更讓人感動!精華和經典就在於此。沒有良知還談何藝術?還配談藝術嗎?朱小棣欣賞這樣的文字,並為之感動,說明他的情懷和良知,悄然無聲,卻有著電閃雷鳴般的力量!不是嗎?

        再看朱小棣的閑談,還能使浪漫詩人回到人性的本真。他在《洗盡鉛華才是真》裡寫到:

        「詩人徐志摩的詩名讓他得以詩人的身份載入史冊,儘管傳世的詩作很可能只剩下“輕輕的我走了,正如我輕輕的來”,那麼簡短有力的十幾個字。而他作為一個散文家的地位,則有過上下起伏的經歷。早在上世紀二三十年代,他就已經作為一種散文流派的代表而流芳。

        文采華麗,無疑是徐志摩散文風格的特點,所以儲安平說他的散文原是詩的擴演。我今天捧讀一本百花文藝出版社1985年初版、2000年再版的《徐志摩散文選集》,方才有了進一步的認識。他同時代的文人之所以熱烈激賞他的華麗文采,其實是和白話文對文言的革命有關。」     

        其實,我個人的閱讀偏好,從來就是不喜歡華麗,而偏愛誠實。輕形式,重內容。所以,像徐志摩的散文名篇《翡冷翠山居閑話》、《我所知道的康橋》,都不是讓我醉心的文字》

        然而,畢竟在徐志摩的散文中,我還是找了能夠叩擊我心靈的文字。那就是《我的彼得》,寫給不在身邊、由前妻撫養而夭折的親子。裡面寫道:「我既是你的父親,彼得,比方說,為什麼我不能在你的生前,日子雖短,給你應得的慈愛,為什麼要到這時候,你已經去了不再回來,我才覺著骨肉的關連?並且假如我這番不到歐洲,假如我在萬里外接到你的死耗,我怕我只能看作水面上的雲影,來時自來,去時自去;正如你生前我不知欣喜,你在時我不知愛惜,你去時也不能過分動我的情感。我自分不是無情,不是寡恩,為什麼我對自身的血肉,反是這般不近情的冷漠?彼得,我問為什麼,這問的後身便是無限的隱痛;我不能怨,我不能恨,更無從悔,我只是悵惘,我只能問!明知是自苦的揶揄,但我只能忍受。而況揶揄還不止此,我自身的父母,何嘗不赤心的愛我;但他們的愛卻正是造成我痛苦的原因;我自己也何嘗不篤愛我的親親,但我不僅不能盡我的責任,不僅不曾給他們想望的快樂,我,他們的獨子,也不免加添他們的煩愁,造作他們的痛苦,這又是為什麼?在這裡,我也是一般的不能恨,不能怨,更無從悔,我只是悵惘——我只能問。昨天我是個孩子,今天已是壯年;昨天腮邊還帶著圓潤的笑渦,今天頭上已見星星的白髪;光陰帶走的往跡,再也不容追贖,留下在我們心頭的只是些揶揄的鬼影」。

        上述這樣的文字,絕不會是不老實的小雀兒在嘰嘰喳喳,而只能是心血染成。所以,我讀徐志摩,所能欣賞的,也只能是“洗盡鉛華才是真”的地方。」  

        朱小棣說:「我個人的閱讀偏好,從來就是不喜歡華麗,而偏愛誠實。」輕形式,重內容,可見他做為學者的務實態度和理性。他說徐志摩:「上述這樣的文字,絕不會是不老實的小雀兒在嘰嘰喳喳,而只能是心血染成。所以,我讀徐志摩,所能欣賞的,也只能是“洗盡鉛華才是真”的地方。」我說朱小棣的文字正是在物欲橫流、金錢萬能的社會的當下,難見到的如「洗盡鉛華才是真」的地方。他的文字是出污泥而不染的美與潔。也是洗滌和純淨人們心靈的光與熱!

        朱小棣,是海外知名雙語作家,作品有《紅屋三十年》《新狄公案》《閑書閑話》《地老天荒讀書閑》《閑讀近乎勇》《等閑識得書幾卷》等。朱小棣的英文處女作《紅屋三十年》出版後,立刻引起熱議,還入選了「傑出學術圖書」。遠在歐洲的韓素音女士也特意給他寫了封賀信,認為這是「最為全面客觀書寫這一段歷史的書籍」。他續寫狄仁傑《狄公案》,這本《新狄公案》被翻譯成法文出版後,獲得了法國歷史偵探小說大獎第四名。一系列以「閑」命名的隨筆集,是他近年來的成就。

        他像魯迅先生說的那樣,把別人喝咖啡的時間都用來寫作。朱小棣說:「寫作本身,往往是在喃喃自語。每句話都是一邊在心裡念,一邊用手敲擊鍵盤寫出來。」正如他自己所說:「從兒時看魯迅起,文學於我就從來不是溫室裡的花朵。」   

        記得看過一篇文章說:一個人的成就的大小取決於他的磁場和能量。文如其人,朱小棣的人格和他的文字一樣都有巨大的無與倫比的磁場和能量。他寫出了自己的品牌,他的作品已成文學經典,他和他的經典必定傳世流芳!我為漂泊海外的中華兒女中出了一個朱小棣而感自豪和欣慰,為自己有這樣一位才俊做知己而感到驕傲!

 

                                                        201717日 於美國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