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生死兩茫茫

■ 悼念梁羽生大俠十年祭

192445日-2009122

 

衷心感謝何與懷博士提供本文資料

 

弱水萍飄,蓮台葉聚,卅年心事憑誰訴?劍光刀影燭搖紅,禪心未許沾泥絮

繹草凝珠,曇花隔霧,江湖兒女緣多誤,前塵回首不勝情,龍爭虎鬥京華暮

 

以上這首詞是梁羽生大俠在1954120日,香港《新晚報》連載刊登「龍虎鬥京華」這本武俠小說的「楔子」首卷詞。他當初真的沒想到,原本只是嘗試撰寫此種刀光劍影、俠客豪情的新派武俠文體,竟然獲得各界好評。原本只是嘗試探索,沒想到這麼一寫,竟然寫了三十多年,寫出三十五部武俠小說,共一百六十冊,約一千萬字,成為新派武俠小說的開山祖師!

 

梁羽生大俠一生崇尚俠義。「寧可無武,不可無俠」,這是梁羽生武俠小說寫作的核心觀點。他明確地指出,在武俠小說中,「俠」比「武」更為重要。「俠」是靈魂,「武」是軀殼。「俠」是目的,「武」是達成「俠」的過程。他反對武多俠少、正邪不分。俠,他用十六個字闡述:「俠骨文心,雲霄一羽,孤懷統覽,滄海平生。」他也說:「俠有很多不同的定義,其內容甚至隨著時代的變化而有所變化,但不管怎麽樣的變化,血脈裡的基因,仍然遺傳著中華悠久的傳統文化。」梁羽生筆下經常出現憂國憂民、為國為民的歷史英雄,而這些以歷史英雄出現的俠客;「報國」並非「忠君」,在其家國意識中、並不認同當朝者的霸權,他們要捍衛要挽救的是人民群眾的國家,而並非權臣的國家。這是梁羽生對「俠」的意義的一種拓展與昇華。

 

梁羽生大俠在1987年移居澳洲雪梨。他很喜歡雪梨的天氣與恬靜平和的環境,很適合他那種隨遇而安、淡薄名利的性情。梁羽生大俠博學多才,一生喜愛讀書。無論任何書籍,只要一卷在手,就會忘記人間的煩惱。他也很好學,他說:「我的字寫得很難看,因為三十年來每天都要趕稿子,字體寫得很潦亂毫無章法。現在退休了,有點空餘的時間,我要重新學習書法。」於是在一個偶然的機會,他在雪梨音樂學院目睹梁少萍女史即席揮毫,感受到現場那份凝神的莊嚴,那種肅穆而飄逸的氣場。他很羨慕也很讚賞;驚艷梁少萍女史的才華,於是他立刻要拜梁少萍女史為書法老師,學習她的書法。當時梁羽生大俠已經年過七十,梁少萍女史只是四十芳華。這則事件,一直成為雪梨華文文壇一則佳話。①

 

梁大俠移居雪梨,生活愜意,與劉渭平教授②,趙大鈍老師,李承基先生,何與懷博士,陳耀南教授等人,組織一個文學研討「十圓會」③,每個星期三中午在雪梨唐人街富豪大酒樓茶聚。談詩說文作對,有時也說些時局趣事,社會人生。每次梁大俠必定高談闊論,滔滔不絕。他言詞精簡意賅,詼諧生動;令到聽者開懷大笑,拍案叫絕。因此雪梨文友給他起了一個別名,叫作「生公」。正如灣張佛千所言:「羽客傳奇,萬紙入勝;生公說法,千石通靈。」。

 

    儘管梁羽生大俠在雪梨的退休生活如何寫意,但晚年他的健康狀況不佳。他笑言自己,人類的三大殺手他都一一患上:癌症、心臟病及糖尿病。但上天對他仍然不薄,他慶幸自己還是個有福之人,甚至覺得七十歲以後的日子都是賺來的。他說老年人要擁有「三老」才會幸福,第一,有老伴;第二,有老友;第三,有老本。他慶幸自己這「三老」全部擁有。他也是一個感情豐富,傷春悲秋苦悶的人,時常暗自懷念故鄉故土的中國。有時無緣無故地就會吟誦「七劍下天山」裡面的一句詩詞:「把劍淒然望,無處招歸舟。」。有時孤寂的時候,他會高聲朗誦以下這首詩作:

一去蕭蕭數十秋,劫餘相見慨浮漚。亦狂亦俠真名士,能哭能歌豈女流?

誰遣龍蛇歸草莽?空餘涕淚泣神州。自憐多少傷心事,家國飄零到白頭。

 

2009122日,梁羽生大俠病逝雪梨。在他逝世之前兩個半月。澳大利亞華人文化團體聯合會於2008117日向他敬頒「澳華文化界終身成就獎」。敬仰他傑出的文學成就以及他對澳華文化界的貢獻。這是澳華文學歷史上一個重要的篇章。他逝世後,遺體葬於雪梨北區麥考利公園陵園(Macquarie Park Cemetery),他的墓碑上刻鑿著一首他生平喜歡的對聯:「笑看雲霄飄一羽 曾經滄海慨平生」。這是梁大俠辭世之前的囑咐,現在這首對聯用樹脂粘膠混合金粉塗寫在花崗石的墓碑上,遠遠就能看到。

 

每隔一段時間,我要到雪梨北區的車士活(Chatswood)辦理一些財務的事,每次辦完事情,總是順道駕車到麥考利公園陵園。在前門大街的小食部,買一束鮮花,買一杯熱咖啡。然後走向梁大俠的墓前,獻上鮮花。而我就坐在墓前的石階上憩息,一邊啜飲香濃苦澀的咖啡,一邊坐看雲雲舒;聽鳥語,聞花香,有時還會聽到蟬鳴。這裡樹木蒼翠環境幽靜,人坐久了就會生起一些遐思,就會掀起一些想念。彷彿中又聽到梁羽生大俠那把嘹亮的聲音。

 

生公!天地悠悠,與君同在,有您我們不會寂寞!

 

2019.1.25

 

 

:梁少萍女史每個星期親自駕車到梁大俠的寓所,講授書法。因梁大俠沒有取得到澳洲駕駛執照,不能獨自駕車。雖然他們同住在北雪梨區,但不同一個區域;澳洲地廣,區域之間相隔一段距離。如果乘搭公共交通,要花三個小時的舟車勞頓;當到達梁女史的教室,梁大俠這般年紀是否仍然有充沛的精神學習書法。由此可見梁女史的為人親善,體會別人,尊敬長者。更難能可貴梁女史從來沒有收取過梁大俠半點學費與費用。這份關愛之情梁大俠深深感受到,他時常說,感恩梁女史、與她相識恨晚。也因此這一老一少日後成為莫逆之交。

 

:劉渭平教授是雪梨大學亞洲研究學院院長。歷任英國牛津大學、美國夏威夷大學、臺灣中國文化大學、臺灣政治大學、上海華東師範大學、香港大學等客座教授。澳洲星島日報主筆。

 

:「十圓會」的意思就是每人到來參與茶聚,必需先放下10元自己的茶點費用。席上的各式點心,粥粉麵飯可以隨意任用,所以稱為「十圓會」。開始時只有寥寥數人,日後竟然有數席人數之多。筆者曾經多次參與,最喜歡茶餘之後圍繞而坐玩『飛花令』遊戲。每次都是筆者首先被淘汰出局,皆因筆者才疏學淺,不及各位前輩學者才華敏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