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侃詩的自然流露
——兼評王耀東的詩《玉米地》
近日悠閒，讀了全國著名詩人王耀東出版的十幾本詩集和主編的幾本詩選，對他的詩加深了領悟，新得了不少的東西。總的感覺，他的詩寫得好，水準很高，不過說心裏話，他的鄉土詩寫得最好，尤其是達到自然流露程度的詩寫得更好。自然流露的詩，是有了最迷戀最深刻的生活後，產生了靈感，就像一股清泉自己非冒出來不行。自然流出來的警句，不用多加修改，就是一首品質較高的詩。寫詩自然流露，這是詩人的硬功夫，迷戀寫詩年歲多了，熟能生巧之後，才能出現這樣的效果。我的感覺是，腦海裏誕生了詩，催著自己趕快寫下來，是詩要往外流，到了急三火四的時刻。我，有時就這樣，晚上睡下了，突然來了詩的靈感，連每一句都想好了，只得起床伏案寫下來，第二天早上再寫也不行，激情過去了，警句就沒有了。這事好像有些神奇，是啊，寫出好詩來就是有些兒神奇。
王耀東先生當過兵，後在濰坊文聯工作，又去北京生活了一個階段，然後又回到濰坊。他寫過鄉情詩，寫過戰士生活詩。可能我有偏見，就覺得他的鄉情詩寫得特別好，登上了《詩刊》，又得過文學大獎。把話說回來，他從小在故鄉，生活了廿餘年，幫父母幹過農活，在外工作回家時，對鄉情生活觀察很細，故寫起詩來，靈感容易流放，自然流露的詩格外多。如他寫的《玉米地》一首，就有很濃的鄉情味，寫得很感人：
《玉米地》
在原野上
你是最生動的舞隊
我喜歡穿行於其中
聞那種由你身上散發出來的氣息
有梔子的芳香
有玉蘭花的濃郁
做一次深深的呼吸
全身的筋骨都覺得甜蜜
我喜歡看晨風乍起
手臂搖動著
是一種集體的藝術
聲音如遠行而至的春雨
低低的藏著一種深情的柔美
在你身邊
我常常赤臂耕耘
任你葉片的摩摸
有一點小小的切割
生出一線線鮮紅
為了愛的奉獻
痛，也是一種享受
就這樣
悠哉悠哉的唱支歌吧
我的玉米地
在農村，農家年年種很多的玉米，青紗帳起來後，除草、打藥、追肥等，任務很艱巨，又在大熱的天，玉米葉像刀片，常常劃得胳膊一道道冒血珠兒，可人們寄予豐收的希望，誰都忍著不喊疼。王耀東親身感受了這樣的生活，寫詩時這玉米地裏的感受，生出的詩情，絕對遏制不住，讓它自然流露出來，結果成為最好的詩，登上了香港的《新晚報》，編進了《王耀東詩選》。
許多初學寫詩的說，我們寫詩怎麼也不會自然流露。我看這別急，寫詩靠激情不錯，但心要平靜，不然詩的靈感蹦不出來。自然流露的詩，是寫詩迷戀幾年，寫過幾百首詩或上千首詩，對寫詩的業務非常熟了，心中有了自然流露的基因，才能寫出自然流露的詩來。故，要多寫、多練，努力達到一定寫作水準，自然流露的詩就會找上門來。
●寫詩要土洋結合
詩是高雅的作品，我們提倡寫鄉土詩、田園詩、鄉情詩，但不是寫得越土越好，當然也不是越洋越好，越讓人看不懂越好。寫鄉土詩應土洋結合，進一步說是虛實並舉，「土」是指的生活，「洋」是藝術的昇華和達到的思想境界。「實」是生活的真實，「虛」是詩的思想性，虛實並舉是好詩的要求和標準。真正的文學作品，寫得不是真實，而是現實。現實是綜合性代表性的東西，是時代的反映，既然是藝術就不能局部代表全部，得有普遍的意義。只有依照這樣的原則寫詩，才能恰當的真正的反映出偉大的時代精神。
在深入生活中，挖掘出來的題材，不怕「土」味濃烈，甚至越土越好，越是寫詩的好原料。不過寫起詩來，不能把「土」原料不變的寫進詩裏，要加以藝術的提煉，把它變成天下所有讀者能吸收的精華。我們所珍愛的方言土語，是寫詩的極美素材，可一般不能原樣運用，要吸取它的精華，把它由「土產」變成「名品」，才能作為詩的語言。要把「土」味和鄉情，寫出高雅的韻味。著名詩人王耀東，被《中國百家鄉土詩選》選入了一首詩《獨輪車告別曲》，就把本來「土」的生活，寫出了不土的韻味，並有時代的新鮮感，詩曰：
《獨輪車告別曲》
你是一隻愛唱的蟈蟈
飲著秋天的露水
在綠色山野上歌唱
你雖然沒有
蟈蟈翅翼的閃亮
甚至是發黑的車廂
但我卻看見
一個金色的秋天
正等待你去裝
吱吱吱
往日的憂傷沒有了
調子變得激烈高昂
農家再不用你推「衛星」
餓著肚子去過江
吱吱吱
你推著蔬菜進城
你推著山貨下鄉
山道像你彈動的弦子
在朝暉下飛，在月色中唱……
我喜歡蟈蟈
喜歡拿蟈蟈做你的形象
主人說
秋後把你換掉
買一個機器蟈蟈 帶著電動心臟
那多美呵
在金色的原野上
王耀東說，鄉土是詩的母親，我的詩是她的奉獻。這首詩，寫得是獨輪車告別曲，我認為也是進行曲。因為詩中指出了獨輪車的發展方向。他沒有把獨輪車寫成破破爛爛的小推車、響耳車，而把獨輪車昇華成了一隻蟈蟈，讓它來抒發新的認識和感情，寫起來有時代前進的韻味，這就是這首詩寫成功的原因。獨輪車有土味，是生活的真實，變成形象化的蟈蟈，就成為「現實」，詩的結尾把蟈蟈變成「機器」的蟈蟈，奔跑在金色原野上，這是詩的昇華，是思想性，也是「詩眼」，是點亮讀者的光明點，有了這幾句「虛」的語言，這首詩就成了相當好的詩了。
把生活的「土」，提煉成詩的「洋」，這是詩人經過長期磨練出來的基本功。要想實現這樣的寫詩美夢，就要鋪下身子，下一番苦功。
●要寫出鄉情詩的新意
因我長期生活在鄉情之中，經常被鄉情之花香味浸醉，誕生出一串串小詩的靈感，綻開一朵朵小詩花。我覺得小詩花，往往洩露著清新的詩意。這幾天，我在潛心細讀《王耀東詩選》，不斷的被他的詩蘊含的珍珠瑪瑙的閃光所感動不已。我們同樣都在寫鄉情詩，為什麼他能寫出新意來，比別人在品質上高一籌。我覺得，他不但對生活觀察敏銳，能找出新的亮點，又能以自己高超的寫作水準，賦予詩中新的思想和含義，以爐火純青的提煉，獲得了金子的輝煌之光。
《蟈蟈與童趣》
你跳上豆棵一唱
滿坡的豆葉就黃了
那躲藏深宮的青豆
漲滿的成熟
彷彿
突然添了力量 便
破殼而出了
於是
你的聲音
變成了秋色的象徵
只要你一唱
滿坡
的豐碩
也都
應聲飛來
不是忘卻的童年
總在記憶的一角 醒著
所以
你不能唱
一唱
表妹那一聲尖叫
伴著兩隻血色的蝴蝶
秋
也就變成了童話
我取一隻蟈蟈
懸於城市的陽臺
我願也是一棵成熟的豆棵
把少年風流再呼喚回來
（原刊香港新晚報）
王耀東這首寫鄉情的詩，不是把觀察到的情趣，真實的一般化的寫出來，而是經過巧妙的構思，加進童年在豆野的故事、情趣，把田野寫得活潑生動，呈現一幅最新最美的畫。最後一段把自己美好的心願寫了出來，有著成年人的嚮往。這就是詩的新意，不是有一定水準的詩人，這樣好的詩很難寫出來。
我也寫過蟈蟈，不是寫的童趣，是寫得田野的秋和老農的喜悅。自感在觀察生活中有新的發現，也可以說寫出了新意，只是不如耀東挖掘的深刻。
《秋韻》
豆葉的舞臺上
一隻大肚蟈蟈兒
彈動秋韻
驚醒金娃娃的夢
笑綻毛茸茸豆莢的唇
似乎吵著要嫁進農家大門
蹲在場畔的老農
在那幅金秋的畫裏
旱煙袋飄出幾朵旋轉的喜雲
精美的鄉情詩，是詩人用心血凝成的鮮豔花朵，溢發著付出的思緒，流淌著智慧的亮光。要把鄉情詩寫出新意來，並不是多麼容易而簡單的事情，只有艱苦的努力，長期的磨練，才能達到理想和目的。
2018.11.7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