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之路

某天午休前,大廚William突然滿面惻隱地遞給我一份休士頓「紀事報」要我看,我乍看那頁文章的標題和內容其中的一句話:「My dream is to go! 」(我的夢想是要走),便猜到是關於一個瓜地馬拉年輕人要非法移民,來美國闖天下的故事,隨手翻閱,誰知愈看愈投入,遇到不曉的英文生字還拿出手機上網查字典,幾乎被這篇真實的故事影響了整天的情緒。

 

文章登出的日期是十二月二日,事件卻發生在七月二十二日,一輛擠滿二十三名非法移民的運輸車,越過墨西哥邊界,就在前往休士頓途中不幸爆胎,撞上大樹,翻車後橫屍滿地,死了十五個人。其中一名二十一歲的小子Leonel和他的堂弟Diego,從瓜地馬拉的農村大老遠前來,打算投靠他們在德州的親戚。想不到他們日思夜想的美國夢,眼看僅隔數十哩之遙便可成真,卻瞬間化為泡影,還失去了性命。

 

意外事故發生後,記者採訪了Leonel的家庭,才知道他的父親早期也是美國移民,後來回到故鄉瓜地馬拉後深悉移民路難行,已決意不再來美,甚至不准他唯一的兒子重蹈覆轍。而Leonel因受不住窮困的生活,「去」意甚堅,便賣了他那部賴以為生的摩托車,來支付一部分偷渡費,瞞住父親,偷偷地溜了出來,去闖他移民路。

 

記得我當年在故鄉時,也有跟Leonel一樣要「走」的夢與衝動。那時幾乎整條街的親朋好友都陸續出國,只有父親斬釘截鐵地按著我的頭,不准我跟隨我大姊二姊偷渡出走,說太危險了,我只好留下。直到大約十年後,我們才名正言順地離開越南,與成功在美國合法定居的家人團聚。

 

午休後,大廚William見我還在餐廳後巷的長凳上坐著捧讀那頁題為「命運的預兆依然淡化不了移民之美國夢」的文章,笑著問:「還沒看完嗎?」我幾乎哽咽地回答:「沒有,我在看第二次。」

 

報紙圖文並茂地刊出Leonel和Diego家鄉鄰里為他們舉行喪禮的隆重場面,其中一幅是他們的棺木在運往葬場時的情景,只見路旁都是禾穗長至高及人頭的玉米田,我的眼光也停留路旁的玉米叢中,彷彿那裡也隨時會竄出幾顆不甘受困的玉米,橫衝直撞地作著移民夢。


          
2012.12.20披刊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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